黛玉方才一直没言语,沉思许久道:“不对。当年拉阮贵人下水的不是郝家,是高昉。”
薛蟠扭头:“何以见得。”
“高昉在刑部做了二三十年,最清楚官场规则。”黛玉思忖道,“赎刑废除时必累积许多怒怨。郝家水下所为皆不会放出台面,最大的正经官职也不过是个吏部员外郎,压不住这么重的罪名。而上折子的是高尚书自己。阮贵人进宫时冒用了保龄侯史鼐亲戚之名,顺手还能捎带上整个史家。两个侯爷,够分担了。”
薛蟠点头,又说:“方才我开始怀疑袁闻二位。他们玩了个十几年的局,只为送阮贵人进宫、生子夺嫡、替两家争取人上人的机会。可如今阮贵人逐渐失控,婉太嫔也跟他们分手。锦衣卫内部,袁家跟魏家斗了一阵子、败下阵去。是不是该想别的主意了?宫中行刺这种事,像是逼急了才会做的。老林忽然从江南溜达过来,坏了人家一盘大棋。”
赵茵娘接口道:“新后人选,紫禁城父子俩有矛盾;然而阿玉是他们都赞成的。能拿到这条消息的人范围已经很小了。袁公公可巧是太上皇心腹,也见过已死多年的段小姐。”
薛蟠再接:“梅花林杀人那么狠绝、半点不惜才,锦衣卫和后宫都是这风格。也够本事在宫中兴风作浪。”
黛玉忽然说:“也保不齐他们跟高昉联手?”
“何以见得?”
黛玉摇摇头:“没根据。我只觉得,高昉如今的境地看着危险、其实暂时很安全。权贵皆需要他这把刀。但长远必是严嵩来俊臣的下场。除非他能立起新君。然而如今朝堂上实在轮不到他来左右太子人选。立与他相关的新后、等着新的嫡皇子出生,简直是唯一机会。假若赎刑之事拉阮贵人下水的是他,这次他不应该什么都不做、干等着。”
“倒是有理。”
正说着,裘良打发人送了消息过来。梅花林中弹琴的儒生有人认出来了。姓齐,果然已经中举。前科春闱不中,正等着考下科。文章锦绣,诗才不俗。近来几次文会颇为惹眼,曾往许多大儒拜访、投送诗文。裘良是个靠谱的。非但给出了此人的籍贯资料,还附上了六七篇抄录来的文章。
三人立时分阅起来。不多时文章看完,轮流说大意。这位齐生送给甲的文章主张严峻律法、送给乙的文章又主张仁德宽厚,送给丙的赞成古文中兴、送给丁的宣扬标新立异。简而言之就是对每位都投其所好,一旦进入官场必成为变色龙。
林黛玉冷笑道:“我的卦如何?”
薛蟠竖起大拇指:“林大小姐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黛玉横了他一眼:“不出十年,又是一个高昉。”
“非也。”薛蟠道,“高昉曾经装过多年的谨慎谦恭、宽容大度,才能爬到如今高度。登顶后才显出原形的。这齐生只怕是高昉替自己预备的一只蝉壳,好从烂泥里脱身。儒生里头还是中庸者居多。高大人确实不是东西,可齐大人比他还不是东西!这叫拉仇恨。”乃啧啧两声,“满京的待考举子,高昉从哪里挑出这么个人物儿来。”
“故此他与袁公公联了手。”茵娘道,“锦衣卫的正职可巧是监察百官。”
“OK。”薛蟠重新翻出一张白纸,写下关键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现把咱们自己代入高昉和袁公公。目的是引诱他俩的主子,皇帝和太上皇,同意立对他俩都有利的皇后。假如姑苏林海没有横空出世,他们会忽悠皇帝去偷窥端王心腹、兵部尚书之女白小姐,模样长得逼似皇帝的初恋情人段小姐。白小姐当皇后的概率不大,但进宫为妃嫔的概率很大。后宫得多乱?新后愈发镇不住。人选我想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