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管事点了他两下:“你看,你就不明白。招安一辈子都是小兵,多半娶不着媳妇,还要受气。如今他们怀里多少银子?能比么?当海盗的好处强似招安许多,跑走私的好处强似当海盗许多。当官的不能只想着自己、把手下人当奴才。晁寨主啊——我老石是个粗人,半斤鸭子四两嘴,不跟你说场面话。你早先要是肯大方些、少剥削些手下人的剩余价值,他们何至于倒戈倒得这么快。”
晁寨主看他虽醉醺醺的,神情却恳切,忙抱拳道:“请石管事指教。”
石管事伸手指头蘸酒,在桌上画了个圆圈。“这是你们一趟抢来的钱财。”又将画直线将圆圈切成小块。“这是你们进贡冯家成家的。这~~些,都是寨主你自己留的。只有这么点儿是分给七八千个兄弟的。每人能分到多少?你儿子素日穿得比正经官宦少爷还好。你若能平分好处,他们多买些首饰绸缎,纵然是海盗也必然娶得到媳妇你信不?吃不上饭的人家多呢。”
有位兄弟脱口而出:“他们手中钱一多,只怕就上岸去了。”
石管事拍手:“上岸就上岸呗。这天底下四处是贪官恶霸,还怕招募不着新手?”
晁寨主苦笑,摇了摇头——他们是义忠亲王留下的私兵,并不能放海盗们想去哪儿去哪儿,发下去的钱也犹如兵饷。虽说主子已没了多年,早年留下规矩没变。
“对了。”石管事道,“你们那儿有个叫什么春桃的,呵呵,是婉太嫔派过去的奸细你知道么?”
晁寨主大惊:“什么?”
“也就你们看不出来,我们少主子一眼就瞧出不对劲。礼数又正又齐全,寻常官宦家的小姐都不如她,明摆着习过宫中规矩。”石管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告诉你吧,婉太嫔手里管着一个大庄子,是朝廷专门养女细作的。她倒好,假公济私、送到你们岛上去了。”
晁寨主咬了咬牙:“她一个后宫娘娘,觊觎我们海盗作甚。”
石管事得意的晃晃脑袋:“就知道你不懂。人家弄到海盗,让他们去犯些大案,往冯家头上栽。冯唐冯紫英爷俩乃天子心腹。如今太子离义忠亲王又近了几步,谁不想掺和一把?寨主,你知足吧。那些人但凡打了谁的主意,躲得过张三躲不过李四。”
晁寨主霎时惊愕,沉思良久。待回过神,石管事昏昏欲睡。晁寨主打了个手势,让手下人架起他出去。谁知石管事又说话了。“那个春桃,倒是可怜。”
晁寨主眉头微动:“如何可怜。”
石管事摆摆手:“她们,能有几个勾搭女海盗?通常不都是勾搭老男人?花枝子一般的岁数,要做老头子的通房丫头。依我说,什么狗屁大庄子,存、在!就是,造、孽!”
晁寨主脸色变了变:“你们王爷把她还给了婉太嫔?”
“对啊——”石管事道,“后来派在扬州一个大盐商府里当丫鬟。上司命她勾搭老爷。那个徐八万都快八十了。”乃摇头晃脑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说罢,伏在案头打起了鼾。
屋中寂然。许久,一名兄弟道:“寨主,那小贱人原本便没安好心,这是报应!”
晁寨主摇头道:“她受上司所派,并非其本意。她在咱们岛上,是真心实意快活。她说自己命好才能上岛,看来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