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太太的父亲还算有些门道,知道女儿但凡生出儿子、则外孙必然性命不保。便打听了田家左近的几位稳婆,得知当中一位性情良善,备下厚礼前去拜访。这老头没跟人家扯谎,直告诉了大实话。
稳婆见多识广。听见田大太太过门两年没生出一儿半女、二太太嫁进来不足半年便已怀上,登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别人府上的事儿,她也不会多嘴。乃点头道:“我知道您老的意思了。只是他们不见得会请我。”
二太太之父忙说:“这个容易。若田家来问价钱,烦劳妈妈出得比旁人低些,差价我老汉自然二十倍补上。”
稳婆哑然失笑:“你倒真真明白。”
田家下人最爱偷油水不过。出来打听稳婆价钱的媳妇子听说这位要价低,自然而然选了她。因其乃田大太太的心腹,田家没人疑心里头有不妥。
田大力生下来碰巧是个小子。稳婆收了外祖父的钱,欢天喜地告诉守在门外的田家仆妇:“恭喜贺喜!太太替贵府添了位千金大小姐!”门口众人皆松了口气,齐声颂佛——谁愿意家里出人命呢?听说婴儿夭折连投胎路都不会看,都困在宅中做冤魂呢。
尽管保住性命,大小姐终究无福寡运,田家遂将“她”置之不理。田大力被母亲悄悄当女孩儿养着,十四年来倒也平安。
直到去年,临近林皖成亲,满扬州溜达的不是贵人就是贵人府上的大管事。田大老爷在衙门听人议论八卦。也不知哪里来的传闻,说四皇子妃甄氏是因为前几年帮荣国府大姑娘做珍妮纺纱机,才被朝廷看上的。千万不要小看姑娘们的手帕交,保不齐能攀附门极好的婚事、飞上枝头变凤凰。
田大老爷登时起了心思,回去打听女儿多大了。一听,他闺女才九岁,好不泄气。田大太太询问老爷如何想起女儿,她丈夫便说了。
田大太太沉思许久,忽然说:“大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模样性情皆好。教导教导规矩、打扮打扮妆容、送出去跟各府的小姐认识一下,保不齐也能得个好亲事。”
田大老爷皱眉道:“她不是无福寡运么?”
田大太太道:“有福无福本相对而言。她若只嫁了个寻常少爷,比起四皇子妃自然无福。再说,人往高处走。她嫁得好、也算替咱们闺女开了路,来日咱们闺女才能寻更好的人家。”
田大老爷觉得有理,便答应了。然后田家打发人来东北小院,替大姑娘做衣裳、打首饰,田大太太跟前的婆子教导她些礼仪,送出去与别家姑娘交往。田大力因自小没出过家门,见了生人起先有些胆怯,熟识些又容易相信人,本身单纯无垢,反倒惹得几位姐妹眼青。
做梦也没想到,田大力居然被裘家看上了。
原来他们家有位少爷,本是裘老大人亲弟弟的孙儿。父母早亡,跟着伯祖父过活。裘老大人与兄弟手足情深、又怜他年幼失亲、兼孩子身子骨儿不好,遂极尽溺爱、连亲孙子都往后靠。该少爷毫无意外成了个纨绔,但凡不用吃药之时便吃酒,宿柳眠花灯红酒绿。到了娶亲的年岁,裘老大人命长子长媳替他张罗。好人家的闺女谁愿意进这个火坑?略次一等的老裘压根瞧不上!如此巴巴儿拖了两三年。老裘眼中堂孙千好万好,只骂儿子、儿媳对侄儿不上心。裘大老爷两口子可谓头疼欲裂、束手无策。
旧年见了田大力,裘大太太眼前一亮:性情良善、单纯腼腆、模样也不差。伯父是个同知,家境富裕。都十四岁了才放出来见人,也不大通礼数,可知在家中颇不受重视。虽说女工差得一塌糊涂,那是没学过;再说裘家也不差做针线的仆妇。实在是老天爷赐给自家的好侄媳妇。至于福薄什么的……嫁给自家那侄儿可不就福薄么?横竖等进了门子好生待她便是。当即跟田大太太商议。
田大太太喜之不尽,满口应承。二人商议好,等田大小姐及笄、裘家就来下聘。故此,田家才想着花钱替他办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