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子脑袋“嗡”了一声。郝家的差事,倒台时京中尽人皆知——替朝廷做腌臜事的。她自己还跟几个交好的姐妹议论,这些事儿终究要有人做、其实都是上头的意思、郝家挺冤枉。如此看来,他们早先曾害过自家也确有可能……
谁知晴雯还没说完!她挤挤眼道:“就在他们害梅公子失败后不久,郝家瓜完。”乃叹道,“其实是李太后靠着郝家、并不是郝家靠着李太后。李太后薨逝,郝家本来无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若安安分分做差事,别把手伸到皇帝的女人身边去,哪里会有如今的下场。灭门了呢!小孩子都没留下。连锦衣卫都查不出是谁做的。天知道他们做了多少恶事、是哪家报的仇。阿弥陀佛。大嫂,你家主子也算解恨了。”
晴雯只管嘀嘀咕咕的议论,张家的媳妇子已呆成了木雕泥塑。此时她已信了郝家害死张家满门男丁,圣人只袖手旁观。然而他们害容嫔之弟都还没成,就被灭门。皇帝这心,未免偏得太过。
故事讲完,晴雯麻利的到前头安排挂灯笼去。
这媳妇子替皇后和主子狠狠撒了几滴泪,溜回堂屋朝嬷嬷使眼色。嬷嬷见状便撤身而出。二人躲到廊角,媳妇子又开始抹泪,将方才晴雯所言一五一十叙述。嬷嬷先是震惊,听到后来腿也软了,勉强抱着柱子坐下。
媳妇子忙说:“嬷嬷,这事儿也不见得是真。再说,圣人也许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嬷嬷顿时哭出了声:“皇后娘娘为了他的江山,把全家搭进去了!他半点良心都没有……张家冤枉啊!”
媳妇也陪着哭:“好赖老天没瞎了眼,那家子已死绝了。”
“又不是替咱们家报仇,死绝了与咱们何干。”嬷嬷撑不住抱着媳妇子的腰痛哭。
屋内张小姐有些心神不宁。元春看了她半日,长叹摇头:“张姑娘,论理说咱们俩本不认得,如今坐着说话不过是礼数。我终究比你岁数大些,信圆师父也跟我说起过你。”
张小姐脸色骤然难看。
元春伸手指多宝阁上几个精致的绒布动物玩偶:“那玩意,林大爷说摆在堂屋极傻,顽器天生就该摆在里头。偏我喜欢,就要摆在这儿。他拿我没辙。”当然也有林黛玉的意思。林海弃权,两票对一票压倒性胜利。
张小姐扭头看着玩偶,也觉得可爱,也觉得应该摆在里屋、而非堂屋。不由得心生羡慕。
“这叫做迁就。”元春正色道,“丈夫若肯在日常小事上稍微迁就几分妻子,妻子方能过得舒心。不然就得憋屈大半辈子、直到当上老太太。那时候整个人心思都变了,青春岁月是拿金山银海补不回来的。”
张小姐立明其意,眼圈儿红了。“旧年,四表哥订婚前,大表嫂特特去找过我。她说,她非要出家的缘故是大表哥不喜欢她。”当时不论皇后、张老太君都认定信圆必有歹意。“我想着,她都已经是太子妃了,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
元春摇头:“喜欢和不喜欢,便是过日子和熬日子的区别。”
“今儿听了林大奶奶的话,才知道她的意思。难怪你们二人交好。”张小姐轻声道,“只是人各有志。我觉得,只要我喜欢他便行了,他喜不喜欢我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