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科每省都死不少。旁人只看见报喜的,哪有人留意报丧的?更不用说日后他考取功名,必从七品县令做起。你以为当县太爷是成日坐在府衙里吃茶等状纸的?可曾听说过地震洪水泥石流?”元春瞧了宝玉一眼,“就他如今这模样,遇上洪水决堤,连跑都跑不了,还指望他带领衙役兵卒救灾?哪怕你袭人生出三头六臂、拼死救得他脱险,一方父母官临阵脱逃,朝廷查下来也少不得午门斩首。”
袭人懵了。半晌结结巴巴道:“不能谋个好地方的差事么?跟琏二爷似的……”
“你知道琏二哥哥是怎么做官的?”
林皖咳嗽两声:“从年三十到今天,贾大人一日都没歇息,四处跑工地,时常吃不上热饭。松江府也多有台风灾。”
“地下排水系统整个要重修。”元春叹道,“我还盼着宝玉能过去帮两手。看来还不如指望迎春。”
袭人呆若木鸡。宝玉忙说:“我没有什么不能的!辛苦事自然不能二姐姐做去。”
“平儿也刮风似的满城跑。迎春是主子,有什么不能的。”元春指了指衣裳,“自己穿。来日不论是去山中走访还是断案,都不可能带着丫鬟,遑论救灾。更不用提哪天要打仗,军营里非但没人服侍,还得手脚利落。稍微迟些就没命了。”
林皖站起身从袭人胳膊上拿起衣裳:“二弟跟我来。”
元春道:“你别帮他。”
“我不帮他。我教他总行了吧。”
宝玉见他姐姐气场吓人,一溜烟儿跟姐夫去了隔壁。元春看着袭人道:“过完元宵你和麝月就回京去。有你们两个在,他改不了被人服侍的毛病。”
袭人吓得赶忙跪下磕头:“大姑奶奶!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求大姑奶奶别打发我走。”
“你们留下也行。”不待她谢恩,元春先说,“宝玉是金陵人,来日县试就在应天府。我调你们去铺子或作坊里做事,直到宝玉考取生员再回来。他考乡试前一年依然不能有丫鬟服侍,直至考取举人。之后就随他便了。会试的考场环境本是最艰难的。不过早都说好了,至少考县试和乡试两场。”
袭人不过是个丫鬟,又知道大姑爷县试魁首、乡试第十二名。大姑娘总是为着宝二爷好。若考场上那么艰难又时常死人,委实不可太过娇惯。有心求说自己必不再服侍得过细,看大姑奶奶那张脸,显见决断已下。饶是如此,依然不免委屈,含泪道:“自打老太太把奴才给了二爷,奴才无一时一刻敢懈怠。服侍一场大家平安,也算是造化。惟愿二爷不辜负大姑奶奶的苦心,早日高中,奴才就是死了也甘愿。”
元春摆摆手:“不过是考个科举,无需要死要活的。他天赋不差。我也知道你素日劝他好生念书,奈何他全当耳边风。半大的孩子都这样。眼下他还没到青春期,过两三年更麻烦。”
袭人脸上滚下两行泪来:“奴才明白。奴才等着。”
元春想了想:“铺子里也有不少年轻小伙计都不错。若遇上好的,只管嫁。”
袭人愕然,身子一颤。元春皱眉,登时猜了个八.九分,心下恼怒:宝玉才多大点儿?居然连这等事也做了。难怪这个丫鬟肆无忌惮,行动敢做宝玉的主。如此再也别想回来。她岁数也不小了,回头吩咐管事把她安排去小伙子多的作坊。只要有人追,不信她不嫁。
隔壁宝玉才刚穿完衣裳,薛蟠打发人来问怎么还没过去、姑娘们都在等呢。宝玉一听林妹妹钗姐姐都等他,忙不迭跑了,也没回正屋看袭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