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人的后台大,那人大约极擅言辞,将大人派去勘察之人悉数糊弄。若他的后台大,只怕是大人身边有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主儿误导了大人。”薛蟠道,“因为大人冤枉不起他。”
教书先生诧然“我倒没想到这个。不过细论起来,我们终究是同一个后台。”
薛蟠笑了“你这大人模样挺老诚,合着也想弄掉同僚。”教书先生也不否认,只挑了挑眉头。“依贫僧看,大人就别再查了。不论你查到什么都白费力气。”
“哦”
“你们俩谁有理、谁做的对,不要紧;你们俩谁对后台用处大,才要紧。你纵查出他的罪证,但凡他有用,你上司必然包庇他。大人自己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教书先生不觉点头“仿佛是这么个理儿。”他又想了想,“只是我还拿不准他跟我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后台。”
“你去问你后台不就完了”薛蟠道,“或是琢磨琢磨,跟着谁他能得最大的利。或是套套他手下人的话。”
教书先生再点头。“还有一事请教师父。两个素昧平生之人,只见了一面、说了个把时辰的话,一个人便对另一个人无端信赖之至。这会是什么缘故”
薛蟠细看了他几眼,摇头叹道“大人干了这一行也是职业病。贫僧是绝对不愿意做你们这差事的。折腾心呐先生,人与人之间无端的信任无法解释。也许人家前世有缘呢贫僧见林大人头一回便觉得他谦和正直、亲切可靠,颇有父亲之感。这很常见、真的很常见。”
教书先生苦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委实有些多疑。”
“阿弥陀佛。”
吃了会子茶,教书先生忽然又说“我想提个师父不爱听的人。京城郝家的四爷。”
薛蟠皱了半日眉道“有些路看着是捷径,实则几辈子也走不到想去之处。本朝从开国到如今已经三四代了,阶级的固化彻底完成。想依靠婚姻打破阶级壁垒,除非有极惊人的才学或皮相。那位郝施主两者都没有。”
教书先生盯着薛蟠的脸。“何为阶级。”
“天家、公侯、三品以上大员、一二榜进士庶吉士。士农工商。这些都是不同阶级。每个阶级的规矩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阶级越低,婚姻能给双方带来的好处越小,也相对随意。村里的小花嫁给大壮,铁柱要娶阿香。倘若铁柱声称自己喜欢小花,两家对调一下新娘很容易。但阶级高了,姑娘父兄和夫家的权力也大,个体婚姻的价值也重。尚书的儿子若娶甲知府的女儿,甲知府便比乙知府丙知府丁知府容易升官。偏有个书生也爱慕甲知府的小姐。您觉得甲知府会把女儿嫁给谁”
教书先生轻轻点头“有理。”
“这世道的规则就是如此冷冰冰、不带一丝人情也不给半条捷径。公侯人家没谁是好骗好吓的。利字当头一把刀。纵然郝四爷考取科举博得功名,朝堂中想往上爬极不容易。不然他大哥何至于还没爬上去”薛蟠合十垂目道,“郝四爷便是想将村里的法子用到权贵当中,实在无知。”
教书先生含笑道“难怪孟道人再三赞师父是得道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