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之状,红芳闲聊时早已说过。见子非姐姐喜欢她,红芳曾求过给她哥哥报个信。张子非没答应。如今他们在暗、沈小哥的私塾先生在明,查起来方便许多。她怕惊动了郝家。
沈家是开酒坊的,家境殷实。宅子不小,三进三出。主院自然住的是老两口。东院沈老三全家,西院沈大沈二挤着住。大房的一位姑奶奶夫死无子,婆家以命硬为由赶了她回娘家。疯了的大张氏原本住在东院。因恐怕沈小哥被母亲惊扰、不能安生念书,沈老婆子特将她换到主院的西厢房住去。
人少院落空,极便宜张子非转悠。她先循着人声寻到了厨房,正遇上两位伯母预备午饭,并悄声议论家中事务。张子非皱眉。远近无旁人,她们声音这么小作甚。只怕平素日子不大好过。细听片刻才知道,合着他们家倒买了个丫鬟原来早先沈小哥是由红芳和她母亲服侍的。自打红芳走了,她母亲便如失魂一般什么事都做不好,转头又病了,如今已卧床三四个月。没奈何,只好买个丫鬟;又命那守寡的堂姐也过去照料。
一个伯母抱怨道“老三媳妇究竟真病假病。那疯子本是三房的累赘,素来皆由三房收拾。如今倒要咱们俩收拾。每日家这么许多事都忙不过来。”
另一个伯母接口道“可不是单单这么大的院子都够打扫的。”
前头那个道“疯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也不见死。”
后头那个忙念佛道“你要死啊那是大哥儿的亲娘、沈家的恩人老妖婆听见了看不整死你。”
前头那个竟带了哭腔“整死也罢了。横竖这些家当早晚都是她孙子的。你可知道前儿那贱丫头说什么等她家大少爷中了秀才,把我轰出沈家”
后头这个原本剁着菜呢,忙放下刀手忙脚乱的安慰。
张子非已听不下去了,心中百味杂陈。又暗自冷笑。丫鬟如此,沈小哥只怕全然不像红芳所言的那么好。才刚走离三四步,耳听哭的那伯母大声道“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出沈家的大门”
事到如今已不用问了,偷龙转凤的主意必是沈老婆子所出无疑。张家一家子渔民,哪里有这么大胆子。张子非立在墙后深呼吸十余次,定下神来,朝主院大步走去。
这会子是白天,沈家的爷们悉数上作坊铺子去了。院中无人,西厢房中有声音传出。张子非那心犹如被揪了一把,忙闪身去窗外窥视。窗户没关,只见屋中一应物什尚且齐整,有个二十来岁、容貌娟秀的女子正对着床铺柔声说话儿。床帘子垂下,里头隐约有个人影。侧耳细听,那女子在劝床上之人换衣裳给她洗去。张子非将鼻子伸近闻了闻,屋内没有怪味,想来平素还算干净,不觉轻轻点头。
忽听有妇人大喊“花囡花囡”,声如铜锣。张子非忙往屋后避去。只见那女子匆匆跑出。一个老婆子头发花白、腰背挺直、趾高气昂的从主屋走了出来,吼道“你又偷什么懒”
那花囡道“祖母,今儿难得日头好,我正让大三婶换衣裳好洗呢。”
老婆子皱眉道“那些事自有你母亲和老二媳妇做,你服侍好大郎是正经,旁的不与你相干。若没事便给大郎做衣裳去。天儿越来越冷了,那丫头粗手笨脚的针脚子比手指头还长。”
花囡回头望了西厢房一眼,答应着。又道“祖母,我想给秀儿作件衣裳,只拿边角料子就好,必不沾半点要紧的物什。”
老婆子冷冷的道“秀儿是别人家的人,不与咱们沈家相干,你还惦记作甚早晚你要再嫁,没听你老子祖父商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