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听罢,深以为然,直点头道:“为父也是此意。可偏萧相公力排众议,要求从速查办。哼,他当旁人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分明就是要趁这个时候,暂代职权的别驾还未坐稳,安插他的人过去填补这二人的位置!”
萧龄甫从数年前就开始利用手中的权柄一力提拔自己的人,先前因陛下的几番敲打,还知收敛,近来却是借着杜相公的隐退,渐有了独断专行的趋势,可偏偏到陛下面前,又十分收敛,一味的恭敬、顺从,着实长袖善舞。
裴济道:“除了此事,儿子近来又发现了些别的端倪。”
他遂将突厥的事一并说了。
“先前给张简的回信里,儿子已让他悄悄派些人到幽州,将冶铁之所都暗查一番,不可放过。”
裴琰的面色又严肃了几分,闻言问:“你怀疑这事与陈应绍的案子有关?”
裴济点头。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裴琰点头:“你做得不错,既然摸到了这条线,一定不能放过。”
他说罢,心底慢慢涌起感慨:“三郎啊,你如今真是大了,不但心细如发,做事也愈发有主张了,为父为官数十载,恐怕有时也及不上你思虑周全。”
裴济听了父亲的夸赞,却没感到欣喜,只勉强扯嘴角笑了笑,慢慢说起昨日入宫后的事情。
他说得极慢,几乎将从面见太后,到离开紫宸殿中间的事事无巨细都复述了一遍。
裴琰好容易有些松动的面色,随着他的话又渐渐沉了下去,尤其至最后,听到陛下那句别有深意的话时,更是悲从中来。
“陛下——当真这样说?”
他一向炯然有神的双眸里闪动着几分不敢相信,可待话问出口,又觉多此一举:“罢了,为父知道了。”
裴济跪坐榻上,垂着头低声道:“近来御前议事,父亲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触陛下逆鳞。”
父亲虽懂收敛锋芒,不如杜相公一般一贯直言,可到底是武将出身,为人亦是正气凛然,倔强时半点不肯让步的作风比杜相公并不逊色多少。
“为父知道了。”裴琰不禁笑了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惋,连一贯挺得笔直的脊背也略微佝偻起来,“早该料到的,陛下不喜已久,逐了杜公,下一个便该是为父了……”
裴济望着父亲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痛,搁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收紧,不知怎的,就问:“父亲这样忠心不二,却遭陛下如此对待,可会觉怨恨?”
裴琰没说话,佝偻下来的身躯却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