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几次当众冷脸,推说日后再议,可到第二日,仍有人提。
陛下铁了心要与他们拧到底,一连几日未曾松口,一气之下,竟以圣体抱恙唯有,干脆罢了大朝会,每日命人将奏折送入宫中批阅,必要时,再召几位朝臣至延英殿议事。
只是,杜氏一系也像铁了心一般,既不能面见陛下,当面陈情,便每日上疏,接连不断。
一个多月来,陛下被步步紧逼,烦不胜烦,有时连在紫宸殿议事时,都能看出其心浮气躁,郁郁难安。
这正是他想见到的情形。
皇位传了数代,江山日益稳固,百姓日益安居,从前尽数掌握在君主手中的权杖,便要渐渐被臣子们瓜分而去。这是一场此消彼长的缓慢过度。
盛世之下,无需强横的君主,臣子们要的,只是个循规蹈矩,符合千百年来那个明君意象的陛下罢了。
也难怪陛下想挣脱,而杜氏不肯让步。
而他,身后有大批等着自己一手提□□,等着上位的后生们。争斗之下,他萧氏一门只消隔岸观火,必要时再火上浇油,便能坐收渔利。
王淳跟了萧龄甫十余年,连尚书省的门也是萧龄甫带进的,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多问,只有说起另一桩事:“近来有人私下议论立储之事,欲向陛下谏言,立皇长子为太子,都已照大相公的意思,令他们暂先放下,不必操之过急。”
“嗯。”萧龄甫双手背在身后,领着王淳走了条僻静的道,压低声道,“沉住气,立储之事,咱们提不得,只能由陛下来。”
陛下多疑,不会轻信旁人的谏言,就如袁仙宗一般,唯有让他主动下决定,才能做得不留痕迹。
“大相公,还有一事。”王淳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杜氏门下,近来有几人似乎也将心思动到储位之事上了——依某看,像是有求立睿王为储的意思。”
萧龄甫眼皮一跳,当即停下脚步:“都是哪些人?”
王淳凑近,低声报了一串名,都是年岁上稍轻,官居五品左右的人。
“睿王自己是否牵扯其中,尚不知晓,不过——某看,此事似乎同舞阳公主有些关联。”
萧龄甫眼神一闪,登时想起舞阳公主,那是被陛下贬去城外皇陵的,近来事多,众人几乎已将她忘了,恐怕连陛下自己也无暇顾及这个妹妹。
他竟忘了,这位公主因先前的种种,恐怕早已对陛下积怨已久,恰能作他铲除杜氏,拥立皇长子的一把助力!
“大相公,是否要阻挠他们?”王淳怕横生枝节,弄巧成拙,果真让睿王抢了先,毕竟皇长子年幼,睿王却值壮年,历朝历代,兄终弟及之事也不算鲜见,伦理纲常上也都说得通。
“不必阻挠。”萧龄甫摇头,面上慢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但不阻挠,还要替他们添一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