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一说上话，眼泪也就少了点，只是拉着小陈另一只手絮絮叨叨的念旧。童骁随时看着小陈，感觉小陈的脸还比出院那会儿好一点，眼睛也有了点亮光。伴随着他的念叨，他喉咙里一直呼噜呼噜地想说话，然后他帮他说出来，他就笑，笑得像个孩子。眼光单纯如。童骁饶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鼻子酸酸的，不得不时时仰起脸，看向窗外，长长地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今天一定要让小陈开心，怎么可以哭哭啼啼？
不用挖空心思说话的时候，许半夏就把车子开得飞快，希望能尽快到达海边，让小陈看见换了模样的堆场，看见大家创造的美好现在，让他即使走也带着憧憬。
慢慢的，有咸腥的穿过微微打开的车窗，传入大家的鼻子，忽然小陈清楚地说了句“到了”，许半夏看去，见远有白烟袅袅升空，正是她昨天布置的篝火。“小陈鼻子真灵，我还没看见你，你先闻到了。小陈，有没有闻到烤鱼和烤羊串的了？我人加了多多的孜然在上面，那你最吃的，以前我和你还有周茜看完电影就找烤羊串吃，我们手里抓一把，摊开来就像一把蒲扇。只有周茜要减肥，每次只吃一。可是吃起冰淇淋的时候，周茜可就一点不知还有减肥两个字了。”
小陈听了笑，还是笑出声来。童骁知，这一定是他在里面时候的事。
车子很快就到白烟升起的地方，一眼望去，果然一片灰白，都是新填的塘渣。许半夏一停车，就飞快地跳下来，这会儿她瘦了不少，跳上跳下灵便许多。先给小陈的打开车门，没想到小陈的扭着对后面儿子说话的时间太长，竟一下子直不起来。许半夏也不能管她了，开了童骁一边的门，帮阿扛一把。太很亮，海风徐徐，温暖而服。许半夏见出了车门的小陈眼睛很难受的样子，忙举起手掌替他挡住眼睛上方的光。
“小陈，不认识了吧？以后等你好了，我们这儿的围墙也围起来了，以后你要锻炼，不用别的，绕着围墙跑一圈就好了。等你回来，这么多的地方都归你管，我还是跑外面，阿给你跑运输，小陈你老大，坐镇家里。”
小陈嗬嗬地笑，居然说了个“好”。
高辛夷开着后面一辆车赶到，一到就张罗出烤串，拿到火边去烤。这边许半夏指点着江山，引着躺在童骁怀里的小陈看码头，看海堤，看码头后面新竖起的桥吊。小陈的头一直歪在童骁的臂弯里，可是他的眼睛一直很神，随着指点东看西看。已经有了点劲的手则是的一边拽着周茜，一边拽着他。
指点完了，许半夏才问：“小陈，你现在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别怕我们烦。”
才说完，高辛夷飞快地跳跃着从乱石地上过来，把香的烤串送到小陈边。小陈连连好，可是没力气把巴张得太大。他立刻拉出一块，细细地撕成丝，小陈的里。许半夏看着难受，转头过去不看。这是只听头顶“呱呱”的声，往上看去，见一只硕大的大海鸟从头顶飞过。童骁：“小陈，还记得不记得，我们拿气打海鸟，有次打到一个大的，吃了出鼻血。”
小陈笑着看那只鸟，看着那鸟飞高飞远，渐渐在大家的视线中消失。忽然只听周茜说了句，“小陈走了。”许半夏他们收回眼光，只见小陈还是笑着，眼睛还是亮亮的，可是已经没有焦点。小陈的咕噜了一句，“总算走得开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合上小陈的眼睛。这个时候，许半夏只觉得着自己演了一早上戏的浑气全部离开，人站不住，缓缓坐到地上，什么都不要说，只低着头垂泪。童骁这时也再不用克制，眼泪该就。高辛夷本来还满心想着今天要看胖子和阿的眼泪，看这两个牛人哭起来什么样子，可真看到了，却一点都不想取笑，自己眼睛也涩涩的，便扭头对着烟火哭泣。竟然忘记还要开车送大家回去小陈家。
有小陈家亲戚上来接过童骁手中的小陈，大家准备离开。可是没有人开车，这个地方又偏，不得已只有推推童骁。猫也有怕的时候，不敢开放了小陈的车，当然只有童骁出马。见许半夏垂着头还坐在地上，不由过去：“胖子，我们都准备走了，你呢？”
许半夏摆摆手，哑着嗓子：“你们先走，回头来接我。”头却是不回。
很快，一行都走了，只留下许半夏一个人，远是正在施工的码头，声音很遥远。许半夏慢慢地搬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徒手挖出一个大，这才从口袋中掏出用餐巾纸包着的小陈的头发，慢慢地一一地放入石，这才又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搬回去。
孽已经作成，自己心里清楚，也就只有拿奉养小陈的父来还债了。否则还能如何？
这块海滩得以到手，或许正是小陈拿命换来的。后悔吗？毋庸置疑，肯定有。如果当初知会有这样的后果，还会不会作这样的决定？许半夏心里茫然。想着小陈失焦的眼睛，看着远近正待开发的土地，许半夏不能肯定，如果昨天可以再来，还会不会做那倾倒废油的事。小陈是过命的，事业也是胜过命的东西，没有孰轻孰重。抉择的时候，可能只有看那时什么比较吃了。可是，当初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引发小陈内的病毒。
眼泪，许半夏走去正在施工的码头，远远看着。心里暗暗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只有把这儿物尽其用，也算对得起当初的一番苦心，更算是实现小陈心中的理想吧。想到这儿，她的背又了起来，没有再走近去，不想给工人看见一个眼睛哭红披红挂绿的小女人，她是强者，必须用强者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在别人面前弱哪怕一次。
至于过去，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