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爷说:“因为大丫地下睡不安稳啊!”
范大爷一家都是地道农民,家里头是种桃儿的,地不多,收成勉勉强强也能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有个女儿范萍萍,从小聪明,从县里最好的小学开始,一直读到了市里最好的大学。人有出息,这很好,不过约有出息离家就越远了,心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对于女儿,范大爷想得还挺开明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出息,天高海阔任她游。
可就是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儿,前些日子被民警给躺着运回家来了。说是工作繁忙,在卫生间里晕倒磕碎了镜子,结果把脖子上大动脉给割破了,抢救无效,去世了。
范大爷拿袖子抹了把脸,鼻涕眼泪混成了新奇的粘稠物粘在了袖口上,他说:“俺大丫可怜,她就是身边没个男人才把自己给作死的!自从埋了大丫,俺和她娘成天白宿的做噩梦,梦里头都是大丫在哭啊,那声儿抽条细细的,把俺和婆娘心头儿听的难过。“
他对着自己手心锤了一拳头,似乎特别恨。
“俺实在是受不来了,自家大丫头,俺死了不要紧,俺大丫头死了还这么遭罪那是俺受不来的。俺就去找了村里头的神婆子,神婆子说大丫的魂太凶了,让俺去问问东北那边的大仙儿,俺想想咋自个儿村里头的事儿还归东北管?后来才知道,原来东北来了个大仙儿,就住在俺们村。”
我疑惑地问道:“东北的?”
范大爷点了点头:“东北的,还是个满族的,他那天晚上一作法,还真把俺大丫头给召回来了,就附在她娘的身上,那语气和脸真是一摸一样!”他又唉声叹气了一阵,这才跟我继续说,“俺哭着说,闺女儿,还有啥想要的,爹就算豁出命去也帮你给弄回来。俺大丫说嘞,爹哟,地下黑,俺想找个男人陪着,不然俺下辈子就只能做猪,做不成人嘞!”
这句句话说得真情实感,把这么个古朴的老农民给说得憋了一嗓子的哭腔。我听后也有点动容,可我毕竟是个受害者啊,我得问清楚:“那既然是这样,你在乡里也配个死汉子就行,在阴司里两人成亲凑对,也不算孤单,干啥非要盯上我这个活人呢?”
“俺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范大爷讲得实在是口干舌燥,抿了抿唇,看了我两眼,小心翼翼地把面前给他买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估计第一口没喝惯,涩得他把脸一皱赶紧撂下了,估计是怕自己这些动作不太文雅,对着我们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又把茶杯给端起来抿了一口,这下子能喝惯了,“俺说,去四里八乡找个年岁差不多的娃娃配对,砸锅卖铁也让俺大丫在地底下活得安逸些。可那大仙说不行,非要什么‘命定之人’,然后给了俺个镯子让俺埋在大丫的棺材里三天,三天之后拿出来,绑一缕头发丝儿连着镯子一起放进大丫平常用的钱包里头,然后在城里头那个什么什么网吧丢下,‘命定之人’就会捡到这个东西。这东西是嫁妆,你拿了,就得拿命来当彩礼!”
说来说去还是冲着我的命去的,我拿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小声地骂一句娘,然后跟他招呼道:“来来来,大爷,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叫啥事?啊,这叫做故!意!杀!人!”我一字一句地给他着重强调了一番,“故意杀人!啊,这是故意杀人,这是要判你坐牢,而且是判死刑的!”
范大爷拦截在心底的泪水总算是浮上了眼眶,他低低地说:“人这一辈子为嘛,还不是图个衣食丰足儿女识礼嘛,本来日子过的不错,女儿还被养成个金凤凰,没想到一下全没了,全没了,”他乡下人独有的宏厚嗓门开始吼起来,“要是老天让俺一辈子尝不到甜味,俺一辈子苦也能苦过来,现在可好,现在可好啊……”
他这一嗓子嚎得,直接把半个店的目光都给拉过来了,我手忙脚乱地给这大爷递餐巾纸,差点把前面我的那杯茶给打翻了。
何老师是只水牛,喝完了我的满珍珠奶茶又开始喝他那杯柠檬茶,真是也不怕肚子撑。
我用眼神向他求助。
何老师懒洋洋地总算回应了我,杯子一撂下桌,“铛”得一脆响。
“大爷,你知不知道,”何老师问他,“为死者夺生魂这种事儿,不光要接受阳间法律的审判,就是在阴司也要记大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