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丞相在六年前看到亲子牛刀初试大放异彩之後,便称病不再上朝。如今六年过去了,他早已从称病变为了真病,隐居在大巴山绵延的山峰里,隔绝了外世的尘嚣与物,安静度过人生最後的时光。
谁能想到,当年叱吒风云的南璧才子,於先皇驾崩,先後殉葬之际以雷霆手段血洗朝局,拥立傀儡;携亿万臣民山呼万岁,永远立於波诡云谲的治漩涡不败之地,而如今褪去满身狠厉,也不过成了一位垂垂老者。
最後一段山路尤为陡峭,两人拾级而上,有石块滚落山谷的回音。走完最後一级台阶,谢欢微微抬头,早有童子在门口等候。那小男孩冻得脸颊通红,发髻单薄,却还是裂开嘴笑道:“大公子,佑哥儿。老爷等了好久了,快进来吧。”
谢欢走过石门,便闻到一阵馥郁的酒香。白发老者背对着他而坐,听到脚步声,便一抬手,指着右边的石椅以不可置疑的气势道:“坐。”
谢欢绕到正面对父亲行了大礼,才面色平静地坐在下席。谢君怀并不老,只是过太多心,如今在山上隐居,反倒看着气色好了不少,不像之前书信里描述的那样。
谢老丞相用锐利的眼神将自己沈默寡言的长子扫视了一会,才状似随意地问道:“还记得我交出谢家权时,你答应过我什麽吗?”
谢欢静默了一会,低头看着地上刚被扫过积雪的青砖,低声道:“代宋兴,国泰民安。”
谢君怀不赞同地盯着他,目光如炬:“还有呢?”
谢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永世……不与宋氏中人交好。击杀女帝。”
谢君怀听罢也半晌没有说话,挥手让院子里候着的人都出去。
院子里一时非常安静。谢欢抬起头,有些艰难道:“远山拿龙泉的驻兵做胁保秋溯命,我没办法……不能让他围攻谢府。”
谢君怀笃定道:“你有办法。”
谢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龙泉驻兵没有本人携族印根本调不动,只要远山去了松源──女皇掉进水池里死了,抑或是寒症加重病逝,又有什麽分别?谢欢,此时手软,给自己留下隐患。他日宋家东山再起,你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