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五十八章
出人意料的是,老谢的爱人易老师却突然拜访了杨陆顺家,令人费解的事先并没透露,已至于使得杨陆顺有点手忙脚乱。这不杨陆顺正在楼下听旺旺摇头晃脑地背诵唐诗,易老师如幽灵般闪现在门口,那夸张出的热情立即把旺旺半截诗给堵在了喉咙里:“哟,这不是小旺旺么,你多两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好乖的伢子哟,还记得易奶奶不?”这易奶奶倒不是她杜撰出来的,是沙沙当年这么让旺旺叫的。小孩子哪里好那么记心?反而被唬得直奔他四姑妈怀里,只敢露出半个小脸怯生生地摇头。
杨陆顺诧异片刻也马上热情地招呼:“是易老师啊,快请进来坐。”瞥见她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心里丝毫没有高兴,倒是有点鄙夷:现在都是群众密切联系领导,反之无非是领导地位不稳固的表现!
易老师晃着手说:“先不忙坐,拜访你家老爷子再说,杨爹他人家可算是享福了,喏,住这么高级的楼房,啧啧,我家那房子倒是茅草棚喽。你爹娘还没休息吧?”
既然是看望老人,杨陆顺就把易老师引进爹娘房里,两老见是书记堂客,哪还不客气得很,易老师把提的东西拿出来,也就是常见的蜂王浆、荔枝罐头之类,倒是给旺旺带了点包装精美的糕点糖果,一些时鲜水果。捧着四姐泡的茶喝了两口,跟老人们寒暄了几句,转脸朝杨陆顺问:“六子,沙沙没在家啊?”杨陆顺迟疑着说:“在家,只是楼上她有几个客在打麻将,易老师,你会打麻将不,要不也搓几把?”
易老师心里就有点不愉快,上门就是客人,都一般是客,莫非分了贵贱不成,连下来打个招呼也没功夫啊?但脸上依旧笑咪咪地说:“麻将啊,现在哪个不会玩呢,沙沙没空下来见我,那我上去见她去,看这一多两年没见,是不是更漂亮了,啊哈哈!”
杨陆顺岂会听不出话里有话?也不解释,领着易老师就上了楼,沙沙见是易老师,虽然有点诧异,却也没起身,笑着回道:“哟,是易老师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咯?快请坐、请坐!”顺手打了张牌出去,跟桌子上的人介绍道:“宋姨、刘姨,这位易老师是新任县委办谢主任的爱人,曾经跟我和六子是多年的老朋友呢。”
易老师敏感地就成称呼上品味到了差异,原来还是易姨前易姨后叫得亲热,现在倒好,只是朋友关系了,不过听完沙沙把在桌的宋姨刘姨介绍完后,就理解为什么她不够被沙沙称阿姨了,感情一个是朱县长爱人,一个是阚书记爱人,那身份地位,立马就让她脸上的笑谦恭了许多:“哎呀,原来是宋大姐、刘大姐,我家老谢刚到县里,还请两为大姐多打招呼、多在领导那里美言美言。”
那刘大姐只是微微一笑,宋大姐也许听沙沙曾经抱怨过什么,知道是老谢爱人,而且土得掉渣,说个话也不伦不类,也不晓得那么多年乡书记夫人是怎么当的,难怪那老谢上家拜访没带这婆娘,实在也难登大雅之堂,不禁乜了眼说:“哦,是谢主任夫人啊,早几天你家老谢去我家坐,你怎么不去呀?搞得我们姐妹今天才见面。男人的事我们不管,我们都有自己的事,喏,就是打麻将了!”
易老师就有点默然,老谢到县里,早就去各位领导家拜访过,偏生没一次带她去,今天支使她上杨陆顺家来,实则是报着示好的意图,看来县委领导的夫人们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也是别人竞相讨好的人儿,这不县长堂客副书记堂客都上了六子家耍,看情形还蛮熟络,不觉就拘谨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几分:“那是那是,宋大姐说得对,男人都是操心国家大事,我们堂客们也就不要干政,我也从不过问老谢的工作,也是不懂了。”
看到易老师如小学生般手脚无措,沙沙闷在心里好笑,见刘姨小胡自摸,边付钱边说:“易老师,来搓几把麻将,我就坐你边上,陪你说说话。”
易老师支棱着眼看她们付钱都是几十几十的,估计牌打得不小,自忖没带多少钱怕出洋相,就连忙推脱道:“沙沙,我们老熟人了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坐会就走的。”沙沙却径直来拖人:“易老师,那怎么行,来了就是客,客随主便噻,你又不是不爱搓麻将,那会在新平,你可是长胜不败的哟。”两人打架一样纠缠着,宋姨那厢不耐烦了,在座也就她年龄大点,说话出来也不怎么客气:“哎呀嘞,只是打几圈麻将,又不是上刑场,这都是靠手气,不定你今天又的长胜不败呢?”没奈何易老师只得上桌,问清楚盘底心就更慌,她清楚手气不好输个三五百很正常,可兜兜里仅仅只有一百多块零钱,不禁后悔为啥不多带点钱出门,她确实忘记了这里是县城而不是新平,在新平她是一把手堂客,可在县里,连号都排不上了。
沙沙借削水果上瓜子的空挡,把杨陆顺拉到边上问:“六子,这易老师头次上门,也带了点什么东西来没?”杨陆顺就如实汇报,把个沙沙怄住了,跑下楼去看给旺旺的糖果糕点,除了包装花花绿绿就没点实在东西,沙沙又的个爱崽的人,把那些东西的保质期看了个仔细,不禁大怒:“这、这婆娘也太没点人情事故了,你好心来上门走走熟人朋友,我肯定是欢迎的,不图你什么东西,图个原来的交往。你要讲客气可也太别把人当蠢宝哄了,都快过期的东西拿来给旺旺吃,她存的是什么心?想当年我们在新平过年过节给她家送了多少东西,都喂了狗,喂熟了的狗还晓得冲你甩几下尾巴,我看他们就是狼、白眼狼!”说得气头上,竟把那些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
杨陆顺倒替易老师开脱:“沙沙,你声音小点,人家分明也是在商店现买的,只是没留心而已,犯不着去计较,我们心里知道就成了。你说当年送了多少多少东西,那是你情愿的,也没人逼你去送!”沙沙一时气结,仍不依不饶:“你,我劝你最好也把给爸妈的东西看仔细了,可别害老人们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杨陆顺虽认为沙沙有点过敏,无非是这人情份上吃了亏,但还是小心为上,不能拿爹娘的健康儿戏,好在那些补品罐头怕也是别人孝敬老谢的,还是很正规的食品。
不过沙沙尤自气愤,再上去对易老师就没什么笑脸,倒是特意跟宋姨刘姨亲昵,以在易老师面前表现跟领导们不平常的关系,很有点狐假虎威的做派。易老师知道这也怪不得沙沙,只怪老谢当年把六子整狠了,不知道是荷包干瘪心虚还是被人家领导夫人的气势所慑,那手气叫做一个烂啊,不仅连连放炮还要背大胡,没一小时那百多块钱就没了影子,有心下桌实在舍不得就此投降,再说也不到九点,总不能说输不起就撂蹶子吧?这么心惊胆战地发挥肯定失常,又被刘大姐连续自摸了三把,把把都是她不留心灌了好牌造成的,刘大姐闷在心里乐和,沙沙的同事雷副行长爱人王姐不敢埋怨却直皱眉头,宋姨本来手气不错,偏生这易老师上来就不行了,一肚子火说话就没什么分寸:“沙沙说你是长胜不败,怕也只是乡里水平吧?”
易老师就益发慌乱,满手牌竟然不晓得打哪张,真是越怕越出鬼,连个绝章二条就放了个清一色的大胡,让宋姨大大松了口气,这下她就基本抵消不用出钱,还嘴巴上占便宜,冲身边的沙沙笑道:“我对胡三条不要专门胡二条的眼,就晓得绝章有人捏不住!”沙沙嘻嘻哈哈地道:“宋姨的水平早就达到地区程度了。”
眼见着易老师一共要出七十元钱,可老是不付,只拿眼睛找沙沙求助,换了别人沙沙会主动地问是不是钱上有困难,可她就是不理会易老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宋姨聊着,还时不时夸刘姨手气好。好在杨陆顺在旁边看出了端倪,就笑道:“易老师,看你手气不怎么好,我来投资。”说着拿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易老师面前。在南平牌桌上最信手气不好的人有了其他人投资就会转回运气,这比借钱好得多。
易老师就感激地说:“六子,谢谢你啊!”虽然最后这两百元也没彻底扭转霉运,但总也是替易老师挽回了点颜面,要是说荷包输得溜光再借钱,不是在两位领导夫人面前出大洋相啊!最后坚持到十点半,还剩三、四十元钱的时候,易老师借口明天还要上班就体面地下了桌子,沙沙继续上来奋战,连易老师走也没再起身相送,反而乘人走了,撇着嘴巴说:“刘姨、宋姨,这人打牌最没牌品,赢了趾高气扬,输了骂人摔牌,今天幸亏是刘姨宋姨只能,不然,嘿嘿。”刘姨就矜持地笑了笑:“还是宋大姐一针见血,乡里水平!”宋姨对那婆娘也无好感:“主要是素质不高,听说还是老师,怕是误人子弟呢。”
易老师闷闷不乐地回了家,老谢问起,易老师就如实说:“六子家里去的都是贵客呢,今天我就见到朱县长爱人和阚书记爱人,看样子跟六子关系蛮好,沙沙那妹子真的会哄人,那阚书记爱人把她当女儿一样。”老谢点点头说:“那你去了,杨陆顺反映怎么样啊?”易老师说:“还蛮客气,沙沙是变了,对我不冷不热,六子倒还如从前一样,心底还是不错的,见我打牌没钱出,也不说是借,很见机地投资了两百,总算没出洋相。老谢啊,想想在新平那么对六子,还是不应该的了。”老谢若有所思地取下眼镜,轻轻揉着眼睛没再言语,心里却在翻腾:杨陆顺的表现,那是情理之中,毕竟我让老伴去你家的目的是很明显的,沙沙变了,问题就来了,女人是最记仇,难报不会吹枕头风唠叨从前的旧帐,他们现在跟县委领导关系好,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迟早我有了机会,还要让你们知道我老谢的厉害!
事后杨陆顺也对沙沙的做法有异议,人家来上门,不管怎样都要客气为先,不能失了礼数。于是也抽了个空闲全家三口去回访了老谢,不知是老谢早就安排还是怎么的,易老师对沙沙并没冷淡,相反客气得很,这倒让沙沙得意起来:“六子,看到没,老谢现在不行了,要易老师的性格,她会服软?还是知道我们跟阚书记关系好,不敢翻脸啊?我算看清楚了,现在的人要想在外面有面子,那非得后台硬!换了从前,她易老师会笑得一脸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