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怎么会不认识王军呢,粮食局管人事的副局长,本就跟廖局长关系好得哥们一样,在粮食系统是个有权力的主儿,他爱人患胃癌,都治疗两年多了,没想还是死了。全县每个乡镇都有粮站,还有隶属粮食系统的大米厂、炼油厂等等部门几十个干部职工三千多人,不热闹才怪呢。
杨小标笑着说:“爹,到底是局长死了堂客,来帮忙的就有几十号人马,从进场到现在不过二小时,怕是鞭炮就放了上千块钱了。”转头望了望落寞地何医生,悄声说:“再看这里,我来这么久,就是范哥几个来送了个花圈,放了几串鞭炮。”
范海波脸上显出丝尴尬:这杨小标叫杨陆顺做爹,叫我范哥,凭白在辈分普降了一级,讪笑着说:“我们几个刚才在议论,这王军堂客一死,他收人情都不是小数目哟。”
杨陆顺却问:“范乡长,你们新平党委就没想着要来送个花圈?卫书记好歹也在那里当了几年党委书记,村里也没人来?”
范海波说:“我还是听党政办孙主任说才知道卫书记过了,现在新年不知道的少,谢书记周乡长应该是知道的,可你知道我一向跟他们不合,也懒去问这些。我们计生办该来的都来了,还有两个新干部没见过卫书记,就没叫他们。”老柳则说:“村里晓得了怕是也不会来,原来卫书记在任的村支书基本都换了,都只冲老谢山呼万岁,哪里还记得曾经的卫书记哟。”
这会沙沙带着旺旺已经烧了纸钱磕完了头,就急着想走,旺旺总是瘪着嘴巴,鞭炮一响就赶紧捂耳朵,杨陆顺也不想留,就说:“沙沙,你请范乡长他们几个去家里吃饭吧,我就不陪他们了。”
范海波连忙说:“不用麻烦,随便找个小馆子吃了就行,到家里多麻烦,算了算了。”任杨陆顺怎么劝也不肯去,只得作罢,沙沙带着旺旺赶紧走了。杨陆顺又敬了圈烟说:“小标,等会你陪范乡长柳主任江主任吃饭,他们是我在新平最好的朋友了,我要在这里打招呼,你代表我陪好酒。”小标赶紧答应下来,说:“一会我请你们去县里新开张是小天鹅饭店吃饭,算我们南平最好的地方了。”
范海波他们顿时眼前一亮,都知道小天鹅的酒菜很是高档,普通拿工资的人万万是不敢进去吃饭的,去吃饭的非官既富,要么是吃了有单位报销,要么是个体户请客拉关系或显摆。嘴巴里都纷纷客气,但都显出了神往,范海波他们计生办的费用早被卡死,这个机会他们真不想放弃呢。杨小标就是有钱人显摆了,这样无非是给他干爹撑面子,只要是干爹的朋友,他都会认真对待。
杨陆顺很不喜欢小标这样张扬,可碍于人多不好反对,总不能说不准去高档饭店,只准去路边小馆吧?心里郁结竟一时找不到话说,恰巧外面又是一轮鞭炮声,就更不好说话了。范海波忽然大声说:“杨主任,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杨陆顺哪有什么心情,倒是老柳老江好奇,他们三个就出去看热闹了。
等鞭炮声停了,杨陆顺四下望了望,只有灵堂口还有三个卫家亲戚在人情台坐着无所事事,小秦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更别提马主席等几个机关帮忙的人,就问:“小标,你说只范乡长他们三个来,怎么多出这么些花圈?”
小标把椅子挪到杨陆顺身边小声说:“都是我带来帮忙的人买的了,爹,那天你匆匆忙忙拿钱就是去接卫书记的遗体啊,怎么不告诉我呢,当年我爷爷过了,卫书记帮着张罗过,我也应该操办卫书记的后事,要不爷爷在天之灵会骂我的。”
杨陆顺感慨地说:“小标,你还记得卫书记的好,真难为你了。”小标说:“其实就算卫书记以前没张罗过爷爷的后事,我看了这情形,也是忍不住会帮忙的,这也太冷清了,一上午就没来几个人祭奠,再看后面那什么副局长死了老婆,热闹非凡。开始范哥他们还直在何医生面前夸卫书记当年在新平如何一心为农民办实事,如何得到农民的拥护,鬼扯!对农民那么好那么无私,咋就没见得了好处的人来给卫书记添柱香烧点纸钱?爹,这么些年我算看透了,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真是说到了节骨眼上,再不就广交天下朋友”
杨陆顺唉了声道:“小标,你别说了,我这心里也烦着呢。有些事,道理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出来。”小标楞了下说:“爹,我知道了,其实我每次看到些事情,总是第一个念头就会想到你,总会暗暗问自己,要是我爹遇上了,他会怎么样想会怎么做?我、我心里总也当年的你作为自己的榜样了。”说完心里却更哀伤,他确实想做个无私助人的好人,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去做过什么好事,曾经给他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其实他清楚自己的本性,穷怕了,不想再过小时候的穷日子,怎么办?那就得赚钱,不计一切手段赚钱,有了钱多好,干爹没钱时委屈求全住在岳母娘家,又钱了就大大方方地住楼房听人奉承羡慕!自己有钱多好,爱吃什么就买什么,手下兄弟一帮全依赖自己养活,走到外面看到的是谦恭的笑听到的是恭维的话,没钱能行?没钱只怕也在村里操劳着几亩田受村干部的气。现在就是一般书记乡长也没我在县里面子大!
两人都默默无语各想心事,就进来男男女女七八个,都是卫家的亲戚,也是看热闹去了转回来的,其中一人满口牢骚:“看看人家那副局长死了婆娘的阵仗,真不得了,光是万子鞭就拖了好几箱,拳头粗的红光爆竹十几盘,灵堂搭起到现在不过二个钟头,那里面的花圈就有几十个,啧啧,按官大官小,一个副局长还不如我们姐夫党委书记大呢!”又一个人说:“人家是活局长死了老婆,不象我们这里死的是党委书记,现在都是人在人情在哟。”何医生几个妯娌围住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很快何医生就呜呜痛哭了起来。
杨陆顺瞅着这群只知道吆喝卵本事也没有的卫家亲戚,除了厌恶还是厌恶。难怪卫书记生前也不喜欢这群家伙的,便站起来,走到何医生面前说:“何医生节哀吧,你也知道卫书记几年没上班,难免跟从前的同事熟人生疏了,真正是卫书记的朋友就肯定回来,不是朋友的,来了卫书记也未必欢迎呢。”
一女人尖声说:“我妹夫子是几年没上班了,但他总归是国家干部,吃公家饭的吧?怎么也没见个领导出面来慰问下家属呢?我妹郎子生前是乡书记,过世了县委来个书记慰问下是应该的吧?”“是啊,后面那副局长家,都是好多领导来慰问,这个局长那个局长的,何姐,是不是你没跟领导提要求呢?你要求见县委的书记噻!”开始说话的那男人来了劲头:“你是县委的杨主任吧,现在我们所有卫家国的家属一致请求县委来个书记慰问慰问,这要求不算过分吧?麻烦你传达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