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在医院躺了四天,燕子是每天都来陪他说说话,镇机关的同事们居然零零星星来了二十几个人来看望,提的礼物虽不多,总让杨陆顺心里满温暖,各村的支书基本都来过,少有提那些中看不实用的东西,大多是一点时鲜水果,然后就是五十、一百元不等的红包,说是让杨陆顺自个儿买点东西补补。开始杨陆顺还推辞,可支书们都说这是规矩,既然是规矩,杨陆顺就不敢破坏,怀着很感激的心情收下了。
发布沙沙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几天下来水果礼物一大堆,还收了上千的现金,最主要是感觉倍有面子。营业部的领导同事来看六子,没想到住的居然是老干病房,顿时就开始刮目相看,相比那些脏乱老旧的普通病房,医生护士一长不变的铁板脸,这里,不啻的人间仙境了,何况许多人根本没机会到老干病房里来看看,跟县里领导搭不上边又怎么能来?
发布杨陆顺其实是住不安心的,手臂上的刀伤还得些时日大好,脸上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样,就想赶紧出院,好上阚书记家走走,可医院的医生死活不让,口口声声说是县委领导医院领导有交待,不完全恢复是不准出院的,老秦也笑着说反正不花镇里的钱,条件又好,就接着住呗。杨陆顺只好继续住院。
发布沙沙眼瞅着大堆的水果礼品也为难,吃是怎么也吃不完的,包装好点的就拿回家孝敬了爸妈,也给哥哥姐姐家送了不少,想到旺旺在四姐家添了不少麻烦,干脆把剩下的水果礼物分成两份,一份给六子爹娘,一份给四姐家,到车站找到四姐夫的车,却见四姐夫和那售票的妹子在打情骂俏,见多了单位男女间闲里找乐也没放在心上,顺口还开了句玩笑,没想到四姐夫和那妹子就有点不好意思,沙沙把两大包东西放上车,说了不少感激话。
发布四姐夫咋见这么多东西,就很奇怪,沙沙也没瞒他,把六子住院的事说了,但叮嘱道:“千万别在六子爹妈面前多嘴,省得老人担心,知道不!”四姐夫一听六子住院就要去看,沙沙不让,笑着说:“四姐夫,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你的生意要紧,怎么样,现在的客运还可以吧?”四姐夫提到他的生意就话多,确实生意好得很,高峰期每天收入不下两三百,听得沙沙瞠目结舌,心想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个体户就这么容易赚钱呢?
发布这私营客运车赚钱也就赚在服务态度好,与国营客车迥然不同,在线路上不管有站无站,只要客人招手就停,什么时候想下车就可以下,而且长期来人们受够了国营车的腌舗气,就是在小站搭车也不搭国营车,宁可多等那么会等下班的私营车。所以按当时几毛一块的车费,一天收入两三百,确实是生意火暴收入可观了。
发布杨陆顺斜躺在病房里看着电视,沙沙不在了,就显得有点孤单寂寞,他不敢一个人呆在病房,没人聊天说话,他就不由自主地担忧害怕,案发五天了,离公安局限期破案的日子越来近,一直都很正直的他居然在心里暗暗祈祷公安抓不到坏人,事已至此,一旦破案,他就是同案犯,什么后果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正是他焦虑的时候,燕子笑眯眯地进来了,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一手捏着一支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发布杨陆顺正好籍此分心,赶紧起来让坐泡茶,笑着说:“又提前逃跑啊!”燕子不让他倒茶,把一支糖葫芦塞给他说:“六哥,尝尝糖葫芦,真的很好吃,我这还是头一回吃呢,老早就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可就是没吃过,现在终于吃到了。”
发布杨陆顺望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却没心思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假装很随意地问:“燕子,公安局有消息了吗?”燕子正跟粘牙的糖葫芦搏斗,含糊地说:“没消息,你天天问我做什么?有消息了,马局长会派人请你去认人的。”忽然又恨恨地说:“都是那该死的坏蛋,害得我天天晚上不能出门,我都快一星期没去舞厅了。闷死我了!”见杨陆顺只看不吃,就抓着他的手把糖葫芦往他嘴巴里塞,嘻嘻哈哈地说:“吃啊,快吃嘛,真的好好吃哟!”
发布杨陆顺不提防,下意识地一闪,正塞在鼻子上,把燕子逗得大笑。杨陆顺哭笑不得,起身用湿毛巾擦干净脸说:“你这小鬼,就爱捣蛋!”燕子最恨别人说她小,一挺胸迎了上去,说:“小?我哪里小!我今年就满十九岁,是成年人了,最烦人在我面前称大!”杨陆顺见厚实的羽绒衣都遮掩不住那发育良好的胸部,没来由咕嘟咽了口唾液,闪身坐到床上说:“你大,你是大人了好吧!”燕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孟浪,也感觉到她六哥话里有话,就连耳朵都红了,不依地说:“六哥,你瞎说什么啊,那么大一串糖葫芦还堵不住你那嘴!”说完撅着嘴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狠狠与手里的糖葫芦较劲。
发布杨陆顺见她害羞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斜靠在床上,咬了一口糖葫芦,细细地品尝起来,一时两人都没话。燕子忍不住瞥了她六哥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糖葫芦,似乎在仔细品尝,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说:“哎呀我的天,没见过你这么吃东西的,比大姑娘小媳妇还斯文!”
发布杨陆顺抬眼看了看燕子,心想你既然喜欢内涵十足的男人,那我就给你来点深沉,便眼睛盯着糖葫芦,一脸思索低沉着声音说:“我吃了,可它让我想起了生活,起先你吃到的是糖,你就以为一切都是甜的,是透明的甜美的,等到你真的咬下去,才发现内核根本就很酸,甚至是苦的,可是,你已经来不及松口,因为你已经被这种酸酸甜甜的混合给迷住了,要走又走不开”说罢长长嘘了口气,满是伤感。
发布燕子听着渐渐收起了嬉笑,张大的眼了全是崇拜仰慕,似乎又被话中的哲理所感动,缓缓看着手里剩余不多是糖葫芦,原本清澈的大眼睛迅速蒙上了层雾气,喃喃地道:“是啊,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发布杨陆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暗笑着不说话,只是偷偷看燕子的表情。没想到小妮子马上就笑着说:“哗,六哥你好厉害哟,我真是崇拜你到了极点了,我还没见过分析事理象你这么深刻的人,我好羡慕你耶!”
发布杨陆顺听着她又是哟又是耶的,活象了琼瑶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心里肉麻得不行,每次见沙沙看这样的滥片子,他都赶紧换地方看书,生生受不了这种嗲气,没想到燕子也是被毒害的少女,真想狠狠给她一巴掌,不知道好好说话啊!看来差距不到十岁硬是有了代沟,这何尝不是改革后涌进来的文化糟粕呢?
发布巧不巧电视里又在重播大型系列片《河殇》,这部电视片在去年是最为火暴的宣传片子,各地方党政机关集体组织学习观看,为的就是解放思想,《河殇》第一次公开地对大众重新评价我们早已成为定论的某些事物,使许多人真正懂得用理性去思考、看待那些“定论”,是一次观念的冲击。它的确是一部意识形态的宣言书,它代表当时思想界和当时政界部分激进分子强烈要求意识形态革命的心声,它也是一次通过媒体向民间传播其政治理念以争取民心和舆论支持的宣传攻势。
发布也许杨陆顺就是农民子弟而受不了《河殇》里自始至终都使用着洋洋自得、对愚民冷嘲热讽的口气,加上解说员的语气诠释,杨陆顺听来非常之不顺耳。说到人们愚昧和荒唐的种种行状时,统统是“他们”,当慨然地表示要“用自己的双肩把忧患的重担挑起来!”时,则是当仁不让地用上“我们”。显然,《河殇》们是想纯真而又热情地拥抱自己的民族,但他们也是满心的傲慢和幼稚。杨陆顺不禁愤然地问:《河殇》的作者们啊,你们在向上帝的声音挑战的时候,难道还要高高在上停留云端吗?芸芸众生才是使你强大的安泰之母!殇,是过早夭亡的意思。离开了母亲的孩子能不夭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