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节,方母窃窃笑起来,将廊下的针线篮子放到饭桌上牵牵扯扯地理着,“我就是故意叫她烧给你姑妈吃的。你姑妈那个人麽我讨厌死了,从我嫁给你爹起,她就瞧不上我,说你爹是秀才,我家麽是挖地的,配不上你家!她没出嫁时在家就没少刁难我。嫁了人,你爹没了后,她倒少往村里回去了。如今你当了知府,咱们又在城里安了家,她见天的来,我不好得罪她……”
“噢,您不好得罪她,就叫云禾得罪她?”方文濡剔起一眼。
方母捧着衣裳打补丁,面上嘻嘻直乐,“你娶个夜叉在家里,孩子也生不了,总要有个别的用处麽。正好,对你姑妈说几句难听的,解我这些年的气!”
“娘,”方文濡搁下饭碗挑起眉梢,“您真的不识字?我瞧您分明是看过不少兵法。”
“去!”
方文濡躲一躲,揩了嘴往厨房里去。这厢生了火,烧了一锅水预备着。堂屋里听见动静,忙慌跑过来,“烧火做什么?穿着官服就往厨房里头钻,可有这个道理?”
“我烧个什么她吃。”方文濡将一应米面缸子揭一揭。
闻言,方母恼得直跳脚,“我的天老爷,她一顿不吃饿不死!要你一个男子汉往厨房里头钻?你去喊她出来将你剩下那几口吃了就是,哪里还要为了她新燃灶?”
“她不爱吃剩饭嘛。”
方母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甩着袖口往他背上拍,“我做了什么孽、我做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天大的不孝子!你爹天上看见,也要为我抱屈,你滚出去!”
“我出去,娘烧?”
灶下柴火烧得旺旺的,照得方母的脸变幻莫测,片刻后将脚一跺,“滚出去、我烧!”
方文濡也不敢真出去,守在边上打个副手,倒腾出两张香喷喷的饼、一样银鱼嫩豆芽、一样肉丝,端着房里去。
斜阳立在榻上,屋里熏着玫瑰香,清而不浊,和而不猛。帐中美人听见声音端坐起来,体态轻盈银盘娇媚,只是眼睑下的朱砂痣被一斑柴火灰挡住,黑黑的一块,又俏皮又可爱。
“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莺啭娇声将方文濡的骨头险些发软了,他托着盘子搁到榻上,过来环着人亲一亲,“回来半个时辰了,娘给你做了饭,来吃一点。”
云禾滴溜溜的眼儿一转,走到榻上,“她恨不得我饿死才好呢,有那么好心?”
“这是什么话?”方文濡落在对榻,拣了菜卷个饼递给她,“娘心地不错的,虽不识字,却是难得的讲道理,只是同你一样,爱吃个嘴不饶人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