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泪眼相看,盈盈相笑,小凤也将她的泪抹一抹,“快别哭了,姑爷天上瞧见,可要心疼。我去把药端进来,你吃了睡躺一会子。”
风露渐变,淅沥沥又下起雨来,轻寒裹着雏鸾小腿上的烫伤,使得疼痛稍减,安逸得深嗅一口气,就闻见满室里都是韩舸身上的味道,似乎他就站在屋里的某处,或是轩窗下,或是暖帐中。
雨住已是两日后。远树迢递,细水澶湲,有一束阳光刺穿残烟,照进暖房里来。
银屏溢光,晃一晃,陆瞻午间归家,郁郁苍苍的身影掠进来,见青帐半撒,芷秋玲珑的曲线在里头半隐半现。正要走过去将她叫醒,却见黎阿则也走进来,似有话说。
两个人踅至书房,阿则由怀里掏出封信来,“干爹,余公公的信。”
陆瞻案前拆开,举看半晌,眼中的星光渐渐沉寂下去,“老祖宗南京去了,许园琛暂代了司礼监掌印一职。”
屋内闭了门窗,阿则的脸亦陷入晦暗中,“皇上的意思,是想叫他暂代掌印,与沈丰露出尾巴来?那他们下头就该要参干爹了……干爹,依儿子看,还是要留神些才好。”
“留神什么?”陆瞻重新封好信,递到一根蜡烛上点烧,“皇上既然想削沈丰的权,那就得借我来揭他一层皮,让他们参吧,横竖参来参去就是那些事儿。只要回了京,案子一审下来,就是他们妄告不实,陷害忠义,就好让副首辅赵定远分他的权,连消带打的,也能除了许园琛。”
“崔元峰留下的缇骑来报,那窦初将押送粮食到浙江的一干信函交给了沈从之,像是也要参干爹没有内阁司礼监的上谕,私自调粮,致苏州无粮赈灾,满地饿殍。”
陆瞻迤然一笑,显然不放在心上,“这个沈从之,据他以为,我是为捅破苏州的天,在没有上谕的境况下,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们忘了,我的意思,兴许就是皇上的意思,参我,等同于参皇上,他们不要命,皇上还要面子呢。”
灰飞烟灭里,他旋过身来,“上回叫你办的事儿可有结果了?”
“干爹放心,许园琛派去的两个仵作是我叫人安插进去的,到时候捅出来,他们反了口,就是沈家和他许园琛私掘咱们家的祖陵,皇上跟前,看他们怎么开脱。”
陆瞻旋即点头,仍旧踅回房中。恰逢芷秋醒了,正在妆台梳妆,捡了朵鸡蛋黄的迎春花插在髻上,正衬了鹅黄的裙,浅草黄的掩襟衫,一抹青春丽色。
二人挪到榻上吃茶,陆瞻见其有些恹恹不乐,因问起,“雏鸾的伤还没好?”
问得她一叹,手上一个水晶钵里研磨着松子仁儿,“哪里就能好呢?你是没瞧见,两个腿全是盅口大的泡,昨日我叫丫头用针烧了给她挑破,今日大约好些。我一会子带着咱们家的那个创伤膏子去瞧她,你宫里带来的药,怎么也比外头行市货好。”
那一把松子仁儿顷刻磨成了细粉,她拈着小银匙取出一勺来,搁到陆瞻茶盅里,“她屋里那几个丫头,除小凤外,都是小姐太太似的人物,使唤不动还要泼嘴。倘若我去,就还好些,我走了,仍旧那样子。他家大娘眼瞧着产期将至,又为了韩相公伤弱了身子,雏鸾哪里好去同她讲?我麽是个外人,也不好讲的。”
陆瞻吃了一嘴松仁香,心里畅美,抓着她的手用拇指摩挲摩挲,“别不高兴了,我早说的,你将她接到家里来,仍旧在云禾先前住的那院子里住着,一应都是现成的,外头买两个丫头去伺候她,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