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少不得要替流民多谢奶奶了。”
这厢在桃良手里接了账本,又与她在炕几上录名。人一错了身,沈从之便将云禾瞧了个清清楚楚,见她杏眼脉脉,腮红馥馥,便忍不住搭讪,“云禾姑娘,你捐了多少?”
云禾不想他当着夫人在这里便如此不顾体面,愈发厌嫌起来,“我是没钱的人,只捐了八十,不比尊府这样的人家。”
炕几上录帐的二人皆是一顿,芷秋恐蒋长薇面上不好看,忙搭讪开来,“问奶奶本家尊姓,再说芳名,我们这册子都是要记录清楚的……”
沈从之略斜一眼,见芷秋伏在炕几上,正好挡住蒋长薇视野,便踱步下去,佯作去拿了块点心,趁机摸了张票子塞在云禾手上,拈着块点心又坐回去,还同蒋长薇岔腔,“这芙蓉糕有些噎人,回头告诉厨房一声儿。”
这般记录好,各人回座,云禾生怕难堪,忙将票子折入袖内,众人皆不见异样。只人去后,蒋长薇搭着铃兰的手慢吞吞起身,淡瞥了沈从之一眼,无话讲。
转出厅外,铃兰倒有好大一堆脾气,“方才姑娘没见着?我正拿墨呢,瞥见爷偷偷塞给那粉头一张银票!姑娘往前还说她不可惧,如今瞧瞧,明知道人家有了婚约,爷还那副眼巴巴盯着不放的样儿,这明摆着是动了真情了,姑娘还不管?”
蒋长薇筹忖半晌,脸色逐渐黯淡下来,“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位状元郎在那儿摆着吗?”
“快别提那状元郎了,你听见宗儿说,他就是让爷给荐到宁波去的。爷将人荐到那刀滚肉的衙门里去,安的什么心?我看呐,那状元郎不在宁波出事也得出事,咱们爷,就不会活着叫他回来!”
“胡说什么?!”蒋长薇怒目圆睁,“这种话是随口乱说的?叫人听见,自有吃不完的官司等着咱们!”
日昃而去,花风吹来,且住了是非。却说芷秋云禾辞去,上了马车,别了粉墙,入了红乡,晃晃荡荡中,再往下家去也。
路途上云禾方同芷秋说起这一遭来,且将二百两票子拿来给芷秋瞧。芷秋惊后烦恼,“这人也太放肆了些,夫人还坐在那里,就紧盯着你不放,还拿钱贴补你,真是万不该收他的。”
云禾一同恼叹,满眼睛里都气,“我也不想收,可方才人夫人就在上头坐着,我怕吵嚷出来彼此面上不好看,只得赶忙揣起来。我又不缺他这几个钱,姐,你交给姐夫,叫他请人还回去好了。”
忖度片刻,芷秋又笑起来,接过票子,“我看还给他他也未必收,不如就充了公,在他夫人名下再添上二百两,你也没花他的,也免了推来推去的烦难,何乐不为?”
这般免了云禾的灾,令云禾也松快起来,“也不知妈那里消息放出去没,咱们过两天去收银子,能收到多少啊?”
“一条巷子的姊妹们一人拿一两出来,也不少。等回了家,夜里再去问问祝晚舟同浅杏两个,少不得她们看我的面上,也要捐些的。”说着,想起一事来,“方大人大约到了,可给你送信来没有?”
因问起,云禾露出满脸幸福的笑,依在芷秋肩上,“昨天门外头才递来一封。讲他一路都好,因送粮食去杭州,就在杭州买了两匹缎子,随信送来。”
嗤嗤一笑,桃花颜色浮在面颊,无穷尽的幸福里就只差了归期。而归期,就落在朝夕云梦里。
晚间归家,细对了账,芷秋先紧着叫人将银子送到隔壁韩家去,那边回执了衙门的收据,送来的小厮再三谢过,丫鬟进来传与芷秋,便使芷秋恬淡的幸福里冲来一股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