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个姓沈的叫人送来的,说是要包了云禾这一月,你看看,这京里还的就是大方,八百两银子,寻常云禾两月才挣得出来呀,这还不是天上掉金子的事?”
芷秋自僝自僽,眉心攒着担忧,“妈,你怎么不打听打听云禾在他园子里头好不好?”
“这还用说?”四娘骇然,当她是犯起傻来,“人家送这些钱来留她,未必还会给她苦吃?”
“那妈晓不晓得这姓沈的是谁?”
“谁?我管他是谁,横竖也不能白嫖。”
“妈糊涂,他是当朝阁老的独子,这点钱算什么?他要是生着气,花点银子将云禾锁在家里打骂可怎么办?”
四娘惊掉了下巴,烛火黄澄澄地照出她脸上细细的沟壑,“阁阁阁老之子?!我的老天爷,我袁四娘上辈子是犯了太岁还是犯了财神爷,怎么老叫我遇着这吊心肠的事情?这可怎么好?他这样尊贵的人物,就是锁了云禾不给银子我也告不过他去啊!”
“妈、妈,”芷秋递过票子去,捉裙起身,“妈不要急,陆大人能治得了他,陆大人来了吧?”
“来了来了,在你房里呢,对,你去同他说一说!”
四娘忙不迭地就将芷秋送出屋去,碎喁叮嘱,“你请陆大人去打听打听,云禾在姓沈的家里到底是如何,若是真要打她,就同他说一说,这银子我不要他的了,就当是我们赔罪,云禾白伺候他几日。”
楼阁上有月渐满,照着芷秋鹅黄的衫月白的裙,似一缕花絮轻飘飘地攀上去。门外有两个姨娘支应着,瞧见她带着丫鬟回来,便悄然退去。
这厢踅入房中,即见陆瞻坐在靠窗的书案上,润玉一样的脸在月下,在风前,手上托着一本草绿封皮的诗帖。他今日穿得极为轻便,枣色的直裰束了腰带,袖口扎了墨绿的锦带,梳得整洁的头顶上飘摇着一色发带。
一眼望见她,芷秋便笑了,同桃良几个使使眼色,提着裙猫着步靠近,一把抽了他手上的诗帖抱在怀内,“不许看,我作得不好,要叫人笑话了。”
窗外的风吹着银杏,也吹起她臂间的披帛,缥缈如情丝。陆瞻早听见她的步子,未惊反笑,安然地问:“到哪里出局去了?”
“到采玉街陈府,”桃良几人随她绕到里间后,飘出她柳絮之声,“是牌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闷都闷死了。陈老爷麽最爱抽烟袋子……”
声音一顿,娉婷身姿已至跟前,捏着小氅袖递到陆瞻鼻翼下,“你闻闻,是不是熏得一股子味?”
陆瞻轻轻一嗅,唯有恬淡苏合香,叫人心底里发暖,“没味儿。”
芷秋卸了披帛及多余的头饰,单留着一根细银簪,蜿蜒的云纹头下坠着水滴形的一颗玉珠,像凝结的一滴露,坠下去,便能洇了整个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