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荟蔚方才那番神失,早被希璇一眼尽捕,女中笔仙心想:‘时而微笑,倏而皱眉,甘中藏苦,此乃情愫中生之象。殊不知,吴郡之妙音顾荟蔚,也已芳心自缚也!格格……’
希璇暗乐,面色却浑然不改,提着裙摆落座于案,命婢女撤走案中字书,摆上繁复茶具,培火弄水,边煮边道:“蒹葭欲往建康?”
“然也,将随阿父暂居于建康。”
顾荟蔚俏坐于对案,徐转螓首,漫视萧索冷落的梅园,叹道:“寒梅傲霜,一枝独秀。奈何,雪尽梅落春方来,蝶蜂不可闻,夏虫难以触。”
“呀!”
郗璇调火之时,手指被灼了一下,当即捧指阖于唇,抿了抿,继而,朝着顾荟蔚静然一笑,锲而不舍的继续培弄,轻声道:“梅虽无蝶绕身,无蜂追逐,不似绿柳癫狂、随风乍泄,不若粉桃轻薄、尽附流水。然,便若一言,冰雪,冰雪……”
顾荟蔚眸子一颤,接口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
“然也!呀……”
郗璇被火复灼,捧着手指头含于嘴中,略显泄气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茶具。
“唉……”顾荟蔚一声轻叹。
……
“唉,小娘子,小娘子,且慢些……”
山阴城,谢氏水庄。烟柳画桥,清风徐廊,满潭荷花初绽,暗携一片芬芳,四个女婢提着裙摆,奔行于长长的水廊,追逐着一蓬粉裙。
粉纱荡漾,粉丝履乱踩,身着粉裙的小女郎将将沐毕兰汤,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于背后,细细一嗅,兰韵寸寸浸怀,犹胜满池荷香。
小女郎走得极快,腮邦微微鼓着,好似各塞一枚青果。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廊亭中传来咏诵声,谢安、谢万、谢恒、谢石等几个小家伙排排坐,摇头晃脑的背《毛诗》,在他们的对面,坐着宽袍大袖的谢据,自谢真石出嫁后,便由他教导谢氏幼童。
袁女正气咻咻的闯进来,横眉扫了一眼亭中,未见着要寻的人,却一眼瞅见小谢安抓了个青果欲往嘴里塞,不知何故,蓦然怒了,劈手夺过小谢安的青果,塞入自己的嘴中,并朝着可怜兮兮的小谢安挑了挑眉,而后,扬长而去。
半晌,小谢安回过神来,簌地起身,指着袁女正的背影,喝道:“袁,袁阿姐,何故,何故与谢安争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