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却摇了摇头,“左太常案头堆积的策书成百上千,老夫一则出身贫寒,无钱上下通融;二则名声不显,没有高官举荐,写了策书也是被压在最底下,不知哪一年才能被呈递到圣上面前。我有治国良策,恰逢明主求贤,却因寒门之身无法上达天听,岂不惜哉!”
滞留长安许久,所带钱财剩余无几,同在太常官所候命的其他士人宾客都不愿与他相交,处处给他冷眼。纵是天子广布求贤诏,寒门士子上进之路仍然艰难,世事如此,出身寒微的卫青应该曾经有过相似的感受,这也是主父偃找上卫青的原因之一。
果然,卫青微微皱了一下眉,默认了主父偃的说法。“然而卫青只是区区一个太中大夫,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了先生什么……”
“前段时间,老夫拜读了司马公的佳作《上林赋》,‘孙叔奉辔,卫公骖乘’,陛下身边亲近之人,有过卫公乎?”
“……”
卫青脸色一红,以后春秋大猎,他还是跟在圣驾旁边骑马吧,再也不骖乘了……不过不客气地说,主父偃仅仅通过一句赋文就敢把赌全部压在他身上,嗅觉倒是敏锐,这样的老狐狸若是进了官场……呵呵,那就有热闹看了。
“先生错矣,在下不过是负责护卫陛下安全罢了。”卫青说话滴水不露。
主父偃阴寒的目光咄咄逼人,卫青坦然相视,神色自若。许久,主父偃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卫君心有所惧?”
卫青回给他一个微笑,“先生又错了,青不过是无所求。”
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言。卫青拒绝的理由无懈可击,主父偃求卫青帮他在圣上面前举荐,但是卫青和他非亲非故不贪他财不欠他恩,凭什么帮他?
卫青无所求,主父偃便没有什么回报可许给他的,一肚子游说的话只能憋在嗓子眼里。老头子憋得额头青筋突突乱跳,捋着花白胡子的手用力到差点把胡子抓下来,看得卫青怪不忍心的。
可是再不忍心也只能这么做。推举贤才,不怕没回报,就怕有回报,即便双方都没有结党营私的心思,然而举荐人和被举荐人同朝为官,哪天/朝堂上商议个事,举荐人身后一帮被他举荐上来的官员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支持一下,君王看在眼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不是结党,胜似结党。刘彻尤其痛恨这种情况,如今的天子恨不得朝堂上都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才,要欠只欠他刘彻的恩,他指哪儿手下臣子必须打哪儿。
爱憎恨欲,刘彻在大众面前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但是在卫青面前,却没有隐藏,私下里念着魏其侯武安侯的名字磨牙的天子别人没见过,卫青见过。这份信任和隐藏在其中的只属于君王的独有的爱护,卫青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