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环下意识闭了闭眼。雷鸣在耳边炸响,银环却没受到疼,他闻见了浅浅的檀香,安神静心。
至死不渝,是他至死随后不渝。
银环睁开眼,黑压压的无边无际的天地突然变得很狭小,小的只一个人的怀抱那么大,小的只够装下一个他。
蛇妖茫然的望着用脊背承接风雨劫雷的和尚,他望着非期素白的面容,忽的就哭了。他恍惚明白为什么天雷滚滚与众不同,为什么一次次停止又一次次降下。但这一刻,在他瞧见非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会后悔,他唯一一次后悔已经给了怀念,那么到死他都不会再后悔。
无数佛珠匆匆组成屏障又炸碎成灰,非期来不及只好以血肉之躯硬挨了一道劫雷。他口中立时一甜,紧抿着唇勉力咽下涌上的鲜血,半跪在银环面前以守护的姿态背对着天空。乌云翻滚似要蓄力再劈,却在银环抬眼的那一刻忽而平静,渐渐散去,晨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
“你怎么来了?”银环嘴唇哆哆嗦嗦,哑巴似的几乎发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一滴又一滴断线似的掉下来,天下的雨停了,他心里的雨却正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非期怔了怔,下意识张开口,鲜血却冲破了牙关染红了雪白的僧衣。
银环眼睛更红了,他抽着鼻子浑身疼的要命,却忍不住摸了摸非期的下巴想要帮他擦去血迹。奈何他那双爪子脏了吧唧,非期白净的下巴立时黑了一道。
非期一愣,僵着身体躲了躲。他望见了银环拖在地上的蛇尾,身体愈发僵的厉害,连牙根似乎都在颤抖。
他猛然转过了眼,银环悻悻的收了手,他迫切的想要与非期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说,说什么。他疼的有些迷糊,没立时昏过去实在是强撑着,他瞧见了非期不肯闭眼。
“你……”银环挣扎着发出了声音。
非期转开眼说不出话来,只伸手将他抱起来。银环落进檀香气味的怀抱里,这个怀抱并不和暖也不够柔软,是冰雪般的冷是顽石般的硬。
可在那时候,在那一瞬间,对于银环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比非期的怀抱更舒适的所在了。他记住了那一刻的感受,裹了一层蜜糖含进嘴里,藏进心里。
他靠在非期的怀中,听着沉重的略急促的心跳声,不由抿着笑开,一边笑,眼泪一边雨似的流。他知晓自己放弃了什么,也终于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很欢喜,舍不得反悔。他想,他得好好对抱着他的这个人。
小和尚不喜欢妖精,可却一路赶过来不惜自身性命来救他。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就只好以身相许了。
空山新雨,苍翠欲滴,雨滴从树叶上滴落,“滴答”“滴答”。晨光从东方缓缓升起,渐渐明亮,衣袍如雪神色若冰的僧人抱着半人半蛇的妖精一步一步穿过树林,慢慢走远。
银环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哪里去,但他肯闭上眼睛,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跟着他走,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