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的目光垂落,穿过夜色落在浩淼磅礴的大海上,嘴唇紧抿不肯开口。
黄蓉就知道他不会说的,她故作疑惑:“七公同我说大师哥生的很是貌美,性子也好,为人温柔体贴,是个顶顶贤惠的……”
胡扯。
黄药师沉默着,小崽子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耍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鬼虎狼嚎绕岛多年还不曾绝的笛声还在耳边。他不是那个模样的。
黄蓉扭过头,眼见着黄药师捏住酒坛的瓶口仰着头喝了一口坛中酒,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鬓边的白发像是经年旧雪。他一个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站在峰顶悬崖前,青衣渺渺,两鬓着霜,明明容貌清隽近无改,还是让人觉得他已然满身风尘,行将就木。
黄药师摩挲着酒坛口,咽下旧年桃花酒,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冷到腹部,五脏六腑都冷透了。烈酒如刀,刀刀痛人。
这只是一坛酒,一坛再普通不过的酒。酒里的秘密在于酿酒的人,需得他二十岁请手挖出来,需得那个人在他面前请口告诉他。他终其一生,以为在临终时多少懂得那人一些,不想,还是不成。
澜风是什么时候说要他等他长大的呢。是那年上元佳节,烟火璀璨灯火夺目,红尘喧嚣人声鼎沸中。
澜风一遍又一遍的同他说,让他等等他,等他长大。他说了那么多次,他答应了的。他明明答应了,却还是没等他长大。他放在心尖捧在手心护了十年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还什么都还来不及告诉他,就永远永远留在了十九岁。
黄蓉说的口干舌燥,将冷澜风夸得天花乱坠,可从头至尾黄药师只是喝酒,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是不肯说,还是说不出。
黄药师闭了闭眼,声音沉沉打在黄蓉的心上:“蓉儿,你快些长大吧,早些长大。”
他将心肺挖出来过一次,五脏六腑早已空荡,还能挖出来什么来。什么都挖不出来。他猜不出等不到,也着实不能再等了。
澜风还在东海,他的命也已经消失在了桃花岛。他承诺的事快完成了,他需得去找澜风去了。那个小崽子怕痛怕苦怕冷怕热,没了他觉都睡不好。他得早些,快些去陪他。
黄蓉心头没有来的颤动,只觉心惊肉跳,她不自知的揪住自己的裙子:“爹,蓉儿还小呢,蓉儿一辈子都不想长大。”
黄药师一口一口喝着酒,像是将什么东西不停的往身体里装,冰冷伴着烈,近乎麻木了。
“你喜欢郭靖那个傻小子,是不是?”黄药师自顾自的道,“你若觉他能一生一世只待你一人好,选了他也未必不好。蓉儿,你要记得,人心很小,只方寸地方,装的东西越多,分下来的自然便少了。那小子功夫不怎么样,人也不见得聪明,心里头装的东西却是不少。你需得想明白,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