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是不是又没睡好,瞧着眼圈黑的怕是竹熊成的精。自己就是个大夫,怎么就不见照顾好自己。晚上冷不冷?冷叫顾大娘给你炭火盆搬出来点上。才多大,浑身上下一点儿热乎劲儿都没有。晚上我给你熬的药一定记得喝,你身子骨虚,得好好养着,养好了好娶个贤惠的媳妇儿。”
俞大夫唠唠叨叨的,银环便听着。一顿饭吃了多久,银环便听了多久,吃到后头顾大娘都听不下去,一脸受不了的瞧着俞大夫。俞大夫被她瞧着瞧着,渐渐收了声。银环瞧着他俩就想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僵持着呢。连俞苦都说想要个顾大娘这样的后娘,俞大夫就是不吭声。他不吭声,顾大娘也不表态,得了,由他俩自己去吧。
吃了早饭,俞大夫与银环到前头坐诊,没人的时候银环便自己看医书,写写画画。晚间,天色暗下来,便关门洗漱睡觉。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睡着了便做梦,人物故事都是模糊的色块,声音好像隔着前世今生,永远都听不清。只有黄药师出现的时候他会知道,他梦见了黄药师,但还是模糊还是听不清楚,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缩在被子里逼着自己睡过去。一个人自梦中醒过来听着夜风喧嚣不停,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无孔不入的冷。一个人头疼,坐到桌前写着给曾经的人的话,假装他还在,他的意中人就在他身边听他絮絮的说。
“天阴了一整日,也没见下雨,只风大,叶子倒是掉的同下雨似的。头总是断断续续的疼,想你的时候,可我总是想你的。”
头越发疼,无数声音在耳边叫嚣,却又什么都听不明白。于是只是疼。
“下午有个小姑娘嫌药苦,哇哇的哭死活不肯喝。我不会哄,也没糖给她,还是俞先生来拿蜜饯哄她喝了。瞧着那蜜饯是挺甜的,我尝了一颗,是挺甜。”
他说着甜,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原来用笔也可以口不择言。
“你怎么都不醋的,合该你将糖给我。”
下笔太重,字便成了墨团,瞧不清了。银环缓出口气,努力写着:“你出门许久了,也总不见你回我信。你可行行好吧,收到了瞧见了就告诉我一声,你到了何处去,什么时候回来找我。你再不来……”
银环蘸墨,嘴唇抿成一线,“……我都长大了。我快长大了,俞先生都怕我要长不高了。我长高了许多,量过,估摸到你下巴了。”
末了。
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一直神色冷漠的人在遮掩不住的苍白病容下忽而显得阴郁起来。
字迹还是乱了,他还是控制不住。
“我只是想你。我知道的,都是知道的,我清醒着。”
他颤抖着手,闭上了眼睛:“师父……我只是想你了……”
也只有闭上眼睛,看不见了,才敢下笔,才敢写下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