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见阿爷的那一刻,蓦然明白了。他怕的不是阿爷打骂怪罪,而是时间流水过,他的阿爷的白发越发多的数不清了。
银环一个响头磕进雪地里,冷得脸都麻木了:“阿爷,丫头回来了。”
他的阿爷没有打他没有骂他一句跪下也没有说。只是弯腰将他迎了进来,解下他的斗篷拍尽了上头的落雪挂起来,又提了姜汤给倒了满满的一碗。银环坐在桌上喷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他便坐在他的身边笑:“总算是回家了,我还道你还要在外面漂多久。怎么,成了天下第一了。”
银环怯怯的瞧了他一眼:“阿爷……”
“诶。”冷大夫拍拍他,“年轻人总要出去闯一闯,江湖儿女,总得少年轻狂过,遇见一些人一些事,才算不枉人间来一遭。阿爷是过来人了。回来后,还走吗?”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银环放下碗,像年少时一般钻进冷大夫的怀里,“阿爷,我想家,外头风雪太冷。我现在是天下第一了,我得将梦枕哥哥治好。”
“天下第一……”冷大夫拍拍他的脊背,“……银环,前些年我寻到了你双亲的一封旧信。有件事,要同你说。”
“嗯?”
“你可,还是心仪苏梦枕?”冷大夫问他,近乎是有些小心的。
冷银环默了半晌:“喜欢的。明知道是不对的,可还是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冷大夫拍着他的脊背,沉默了许久,终于只是笑:“长成大姑娘了,多漂亮。”
“阿爷……我不是……”
“阿爷知道,阿爷知道。就当是吧,人活着,路太长,高低起伏,分岔路口,你长大了,总该自己选。”冷大夫想笑给银环看,却险些落下泪来。
“阿爷锁不住你,你念着他,阿爷着实是没有法子了。你年少时我可以当是不懂事,你长大了,又从来性子倔。如果真的放不下,阿爷就算打断你的腿,你的心也还是向着他。”
冷大夫年纪大了,却越发想的通透。他本就是个难得透彻洒脱的人,消化了几年小丫头原来是个小小子的事情,也算是消化掉了。他就说银环小时候洗澡穿衣服从来自己动手,不让人碰呢。还一口一个阿娘教的,谁也不让看,谁也不让碰,事情要自己做。
能怎么办呢。自家儿子儿媳听信的算命先生,干出的事儿,他自己养出来的孙女儿,还能不要了不成。左右都是他养的,孙子孙女,也只能随缘份。
他老了,没劲折腾了,只想安安生生太太平平的过几天好日子。银环能在他身边,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