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眼里强忍着的眼泪落在了纸上,晕染开了还未干透的墨迹。
王姚氏却不在意这个,她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找认识字的侄儿看过之后,便叫杨兴祖按上手印,如此才放过了杨家人。
和离书一签,之后等回到中牟县去衙门换过文牒,便算是一别两宽了。
王家人很快带着和离书离开,杨氏却有些恼恨大儿子的蠢笨,低斥道“你怎么就签了春香那么好的孩子,你舍得放手吗”
“不舍得,可是我不舍得又能怎么办”杨兴祖的情绪终于完全崩溃,“娘,我现在都这幅模样了,春香留下来也是我拖累她,我不想再让她受苦了”
杨氏习惯了压制大儿子,听儿子这么吼她,当即委屈道“娘都说会好好对她了,谢祖也会改好,你难道不相信娘吗”
若是从前,杨兴祖指定已经开始道歉了,可边关三个月,又经逢杨家大变,他到底是变得强硬一些了“娘,我累了,您能稍微心疼我一点吗”
杨谢祖听得羞臊极了,从前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里的优待,若是他想做活什么,娘就会第一时间制止他,说他生下来就是享福的,他若是受苦,娘比他更痛。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做活。
可现在真相大白,娘对他这么好,是因为杨爹的临终遗言,他不是什么生来就享福的人,而是因为杨家对他愧疚,所以才在杨家获此优待。
也因为他的存在,大哥如此隐忍,甚至嫂嫂怀孕,朝廷征召令下来,娘也不要他去边关,反而一定要大哥去。
如今大哥失去了写字的右手,又跟嫂嫂和离,杨谢祖想起那位公子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前头二十余年,他从未想过未来,但现在,杨谢祖想试着努力一番。
于是,就在杨兴祖和杨氏陷入沉默之际,杨谢祖忽然开口“娘,大哥,县里的虎威镖局在招镖师,我想去应征试试。”
“谢祖,你”
杨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儿子坚定地开口“娘,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了。”
杨氏忽然一愣,她看着两个儿子,一个亲生的,一个不是亲生的,却都没有顺着她的心意,就在这一刻,她心头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寂静得可怕,就仿佛她这几十年来的坚持,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一般。
杨氏忽然没了精神,哀叹一声后,道“算了,随你们吧,娘是管不了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