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了这几天,人也乏得很了,失手也不足为怪。”
“哼,知道是无心的才叫你来问,倘若是故意,还和你废什么话吗?”
“是,是!这就唤他上来亲自领罚,您说怎么着都行。”
暮云又责骂了几句,已听得“嗵嗵”的急步来到了帘前,紧接着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厉传春给二位太太请安。”
戏提调立即提高了调门:“还不快进来赔罪?”
帘子一撩,就见厉传春走进来,脸盘上还带着妆,身形俊伟,直向青田和暮云躬下身去,“才不当心丢脱了斗笠,冒犯了贵人,请贵人降罪。”
整个戏园子,从琴师到观众无不张头向这里打望。青田一则只想快些脱身,二则见厉传春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脸上连白油彩所覆之处也涨了个通红,谅他并非存心轻薄,便将指尖把扇穗子一揪,转向戏提调,“罢了,也没碰着我什么,不要为难他,大家都等着听戏呢,叫他下去接着唱吧。”
厉传春听这声音犹如莺啭一般,难捺地又向青田偷觑来,见她比在远处瞧时年纪要大些,眉眼处隐有几分愁态,更显得幽韵楚楚、耐人寻味。情不自禁看痴了过去,不觉间就把自个的头也抬起,那轮廓就为着亮相而生——目光眉彩,气若凌云。“感谢这位太太恕小的失礼之过,敢问太太府上在哪儿?赏个地址,改日小的备下谢礼,亲自到府上跟太太磕头赔罪。”
下头的锣鼓又响过了两通,座间有人起哄。青田别过脸去扯了扯暮云,“咱们走吧。”说着就起身要走,只急中出错,一脚绊在了楼面的地毯上。后头的莺枝不及搀扶,倒是厉传春眼疾手快,一把上前稳住,“太太慢些。”
他面上一双被勒头高高吊起的眼低低地斜睐她一下,又烫着了似的望向一边,托着她的手也随之抽回,在自个的衣衫上抹一抹,活像个闯了祸的孩子。青田也分外尴尬,只忙把手搭住了疾赶而至的莺枝,夺路而去。
一阵香风后,包厢里已是空空如也。催场的锣鼓一阵紧似一阵,厉传春却兀自扭着头,目送着青田与几位女伴消失,喃喃而问:“这位女客是哪位公侯府里的宅眷?还是哪家贵戚王孙的艳妾?”
“哎哟,厉老板,”戏提调把双手在脸前凭空地摆动起来,“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您,您想谁的账都行,只千万千万别打这位的主意,问都甭问!座儿还等着呢,您快下去把戏唱完吧。”
华乐楼的戏又一波三折地唱了起来,楼外的车马早已辚辚去远。暮云同青田挤进了一辆车,五官也挤在一处抱怨着:“出来听场戏,也无端端地惹出事故,真倒霉。”过后却又“哧”一声笑出来,“姑娘,我瞧那俊小生对你颇有意思,一见你眼都直了,傻头傻脑的,还一个劲儿问你住在哪儿呢。”
青田以衣袖轻掩着腮边,一袖风月无痕。“别开玩笑了,我这般年纪,差不多都能给人家当娘了。哎,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后儿就要陪王爷去怀柔的静寄庄,这一去又是三两个月,再回京怕得过了中秋了,到时候再来瞧你。你可一定凡事仔细,好好保养身子。”
暮云顿时瞪大了两眼,“怎么,今年避暑王爷还是不曾带王府中的妃嫔,而只和姑娘你一人同去?”
青田无声地苦笑,“他现今如此冷落我,我也以为今年不会理睬我了,谁知前几日却特特地叫人告诉我收拾东西。”
“我就说嘛!”暮云眉花眼笑了起来,“好好的,王爷怎么会说变就变呢?可能就是这一段政务繁杂,所以对姑娘浮躁了些。就连我家掌柜的有时回来还冲我使性呢,甭说掌国之人了。姑娘这次陪着王爷去乡间消暑,没那么多杂人杂事,相对说说笑笑的,用不了几日就恩爱如初了。”
青田还是那么样一笑,笑容似一滴落在旱地上的水,转瞬间干涸。她转眼望向车窗,窗帘上绣满了大簇的君子兰,随车身的颠簸,渐渐变作了远山含烟的花样。
车外,已是碧瓦琉璃、映天耀日的静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