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奢急赶几步,甫在床边坐稳,青田已噙泪投入他怀中。他叹口气,把头低下去,她新生的发擦着他的唇。外头雨声大作,飒飒入耳,谁也说不上何时,两人已是四目交缠、执手相看。
齐奢意有千千结,却只轻描淡写地把手在青田的额前一顺,顺过她齐眉而垂的碎发,“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在扬州的时候我唬你说被人刺了,结果却应在你身上。还好你福大命大,要不,爷精心准备的新家可和谁住去?”
烛影摇红之间,青田一直抑抑的神情终于微然一亮,“新家?”
“嗯,”齐奢的神情愈加和暖,“我在京中共有三处住宅,除摄政王府和如园外,还有一座府邸在什刹海的三转桥桥北。这座宅子原是前朝普安老郡王的,我当年策立军功时成了我的赐宅,
之后我受封为皇叔父摄政王,朝廷又为我新建了一座规制更高的王府,就是现在这座,什刹海边的旧宅就被大家顺嘴称做了‘北府’,空置多年,早成了废宅。我呢,一开始就不愿你和其他姬妾住在一处,如园出过这一档子事儿,我也觉得心里膈应得慌。按说不是不能再新起一个地方,只是眼看我就该交权归政,不好太过张扬,干脆就叫人把以前这座北府给重新粉刷整修了一遍,尽管小一些,也有快七十亩地,普安老郡王又好治园子,比如园的精美也差不出许多。咱俩的寝殿还是我亲自关照兴建的,我想着你头发还未养长,那些个沉甸甸的金银头面也戴不得,所以叫工匠把殿前殿后打通成了一座玲珑花园,栽满各样花卉,四时不谢、八节长春,以供你取戴。名字我都想好了,‘名花倾国两相欢’?,就叫‘就花居’,只等着你大笔题匾了。”
青田的双颊浮起了相会后的第一点笑意,“三爷有心。”
“你知道三爷心里有你就成,”齐奢响亮地笑一声,“所以你也千万别怪我,一会子我就走了,陪不了你多久。眼见是清明,皇族重臣都要去保定谒皇陵,过两天就出发,我还得先回京筹备一下。”
才漾起在青田眼底的喜悦被一揭而去,代之以一抹惶惶的忧凄,“一会儿就走?”
齐奢将她肩上的外衣拢一拢,“清明谒陵是国礼,我不能缺席。”
“那也带上我吧,我悄悄的,不露面,不给你添麻烦。”
“这次谒陵还为皇上年底大婚亲政,要向列祖列宗行大飨礼,两宫太后、皇上、一干宗室朝臣皆会同往,实在是耳目众多,不方便。再者,我也就匆匆打个来回。三月初六正阳门还要举行阅兵仪式,接下来初八是今年恩科会试的第一场,考官得提前一天入闱,还得派考官。文武两头全等着我操持,忙得个臭要死,你在我身边我也顾不上。何况你寒气入体,又受了这么大惊吓,身上正发热,脉象也不稳,须得精心调息才好,禁不起车马颠簸,还是先在燕郊养好伤势,然后再宽宽地回京,这样我也放心。听话。”
青田没听齐奢讲完,眼泪已再次泻下,“不要!你不许走,你陪着我,不许你走!”
他急将她圈入了怀抱,加意抚慰,“不走不走,不走,啊,我就在这儿陪你,哪儿也不去,不哭了,乖不哭了,我不走。”
她伏在他肩头抽泣了一刻,带泪重举双眸。隔着泪,也看得清齐奢筋丝满布的眼、胡楂连生的两鬓。青田能感到心间似伸出了千手千臂在拉扯他,但分明,他已被现实的千手千臂在拉扯着。到底是自己把泪水拭去,两手空捏着被角,哽咽道:“你走吧。”
齐奢万般无奈地叹口气,“我也舍不下你,可实在是没办法。”
青田点点头,余泪尤腻,“我懂得的。”
他以两手煨住了她潮湿的脸儿,“我已经派人去接暮云她们俩了,很快就到,到时候让她们服侍你把外头炖的汤药喝了。这儿有官军把守,我再把卫队留下来守着你,什么事儿也不会有了,别害怕。”
她“嗯”了一声,眼中的泪晕仍是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