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奢用一个极不耐烦的手势打断他,唐宁在一旁代为发话道:“直接奏事。”
“是。”头目声音干涩,一看就是连续劳神问案的样子,“禀王爷、大人,经过初步勘查,案情业已十分清楚。这三河会馆乃燕郊第一大客栈,一楼的大堂日夜有店伴轮流守值,昨夜里守值的店伴曾在近黎明时分见到一男子怀抱一女子上楼,他以为是住客狎游而归,遂不曾多管。大约两刻钟后,又见这男子仍旧怀抱女子下得楼来,声称自己与夫人喝醉了酒,与仆从走散,不想又记错了下榻客栈的地址,给了店伴十两银子,请他帮忙雇车送他们去另一家客栈。店伴见此横财,马上替那夫妇雇了一辆马车。据店伴说,那男子虽然衣衫华贵,但脸上生满了癞疮,样貌可厌,所以他
并没有多看,只记得该人用两手横抱一人而毫不费劲,可见臂力超常,但其声音却尖细如女子,仿佛拿捏着嗓子说话,使人印象深刻。至于那女子的相貌,店伴说,会馆雇员一概严禁偷窥往来女客,且当时灯光稀暗,因此也不能说得确切。不过卑职推断,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劫匪与娘娘。娘娘被劫走后,床上留下了一只纸扎人,扎功精细,甚至各个关节都能够活动,一与真人的大小无异。想必是这劫匪先怀抱假人进店,凌晨时分光线不佳、相距又远,店伴并不能看出破绽。劫匪上楼后,便以喷香迷倒客房内外的诸人,撬开房门,将假人留下,而将昏迷中的娘娘堂而皇之地带出门外。店伴原就看他抱得一人,又收了他的好处,故也不会起疑。至于他脸上的赖疮与刻意造作的嗓音,显然是为了掩蔽真形的伪装。
“眼下镇抚司各部均已出动,一队负责搜检燕郊所有的大小客栈,一队负责缉问所有常在三河会馆周边载客的车夫,还有一队负责在京津两地所有的纸马店与扎彩铺子追查纸人的来源。这三队一旦有其一查有所得,马上就能跟踪到娘娘的下落。调查现已进行了超过三个时辰,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请王爷暂且宽怀、稍事歇息,若有切实消息,卑职马上上报。”
齐奢听完了这雨打芭蕉的一串,转脸和唐宁说了一句话。
唐宁点点头,向地下的头目手一挥,“娘娘的客房是哪一间?”
客房在三河会馆的二层,极大的一所套房,进门是会客厅,往后一边一卷是起居室,另一卷是给下人睡的一间小屋,最顶头才是寝房。只见四围坠着金红丝线纱绸,南边的一张睡床帐门大开,帐内放着一只沥金的纸扎童女,白面黛眉,颧上染着两团鲜丽的腮红,满面笑容,欢喜得令人惊悚。
乍见这死物嫣然欲活地横躺在床上,唐宁背后的汗毛不由得根根直竖。齐奢先只觉腹内仿佛有什么重重往下一沉,就觉出了身后的重量,有人拉住了他长衫的后摆呜咽个不住,“王爷!都怪我们,都怪我们没照看好娘娘,娘娘要有个三长两短……”
齐奢扭过身子,拍了拍跪倒在腿边的暮云和莺枝,“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到底怎么回事儿?”
暮云泪光闪烁地抬起头来,“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觉这一觉睡得极死,醒也醒不过来似的,这才刚刚睁眼,就听人说王爷也赶过来了,我们只求王爷降罪!”
“好了,先别哭了。昨夜里当班的侍卫呢?叫他们来。”
那四名侍卫被带到跟前,吓得两股战战,其中一个还能勉强说出话来,却说的一口扬州土话。齐奢听不大懂,马上暴躁了起来,“带下去掌嘴,这么说话谁受得了!”
唐宁使了个眼色,叫人把哭泣不休的暮云和莺枝,连那几个侍卫全部带出房,“王爷息怒,下头人无能,卑职亲自去盘查,王爷且在这里歇一歇,用几口东——?”
“大人!禀王爷,禀大人,有信儿了!”先前那头目急趋而至,原本疲累已极的苍黑脸膛上涨出了红光,“已找到了昨夜受雇的车夫,他说那劫匪带娘娘去了北边十里地外的一处庄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奢已拔脚向外头走去,“备马。”
黄昏要来了,霞光的缕缕艳迹下,十来匹骏马风入四蹄,头马上一黑衣白靴的镇抚司番役手持长鞭、挥斥开道。
“闪开!闪开!”
有躲避不及的行人被鞭子卷出老远,连哭带骂地爬起,马队早已消失了踪影,空余滚滚骑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