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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喜江南_二(3 / 3)

周敦拿袖子将茶水一蹭,“奴才哪儿敢惹爷生气哪?奴才对爷好有一比,就像是爷对山上的那位观音娘娘,不放在口里就放在心上,捧咒膜拜,以为律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双掌一并,在嘴跟前晃一晃。

一瞧周敦故做出的这一副万分虔敬之态,齐奢绷不住笑了。想想上半年过得真够糟心,仅有的让他自在开怀的两个人一个在监狱、一个在佛寺,而今一个已回来他身边,另一个——?念及此处,又做沧桑一叹。

周敦去到了椅后,架起手在齐奢的肩上捶捏起来,“娘娘受人陷害,被一棒子从京城赶到这里来,说不委屈那是不可能的,这半年又在庵里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奴才听说,梳月庵的庵主得了姚奶妈的命令,叫她手下的贼尼姑们比着赛地欺负娘娘,专把最苦最累的活儿派给娘娘做,甚至叫娘娘冒着梅子雨下到河里去给她们洗小衣、刷马桶,不说伤不伤身子,就心里也得气得憋出病来。爷没看娘娘都瘦成个什么样子了!她又是个拗脾气,难免对爷有几分埋怨,爷也别怪娘娘。”

齐奢苦笑满面,“我要怪她,就不会这么不远万里来找她、低声下气去求她。可她现在这个样子,竟像不认识我一般,叫我如何是好?”

周敦爽然地笑两声,“反正啊,这天底下爷只拿娘娘一个人没办法。少不得还得拿出当年那份耐心来,慢慢地哄上两天,娘娘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迟早和爷言归于好。”

齐奢微微地仰起头,隔着窗纸向外空望,眼中饱含着千番滋味、万缕情由。

“但愿如此吧。”

深沉一夜,又见曙光。

天还没亮透,齐奢就又上山来到梳月庵。何无为率番役们把守着后门,周敦依旧往廊下摆一把竹椅、一叠文书,齐奢就坐在椅上一本一本地翻看。一直听门内没动静,以为青田还睡着,快到中午,竟见她手托木鱼从前头绕进来,原来竟是上早课去了。他迎来她跟前,笑容绵软,“吃过早饭没有?我给你带了些。还有这罐子龙井,原想给你拿密云龙的,但这里水不好,怕冲出来发涩。青田、青田?好了,你还要我怎样?跟我说句话,看我一眼成不成?青——?”

他的鼻端差一点就撞到她的门。

等午饭从山下送来,他叫门,青田也开,还是那个样,只吃素菜米饭,荤腥不沾。吃过后就把食盒往外一放,天经地义一般,又从廊下目不斜视地朝院中来,看着是要取昨日晾晒的衣服。周敦早就收起叠好,齐奢叫住了青田,两手捧上,她指尖也不与他一碰,接过来就走,连个“谢”字也没有。

再出门,是晚课铃响起时,她形单影只地揣着枚木鱼朝前头上殿。齐奢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青田往哪边躲他就往哪边堵,硬给她堵进个死角内,就一拃之隔,鼻息相闻。他窝着些腰在金色的薄暮里要她的眼神,她却老样子,稀世奇珍似的牢揣着不给,把眼皮子沉沉地坠着,绝不肯对目而视。齐奢又急又痛,心潮汹涌,“青田,你能不能别这样?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风尘仆仆不眠不休地跑到扬州来,就是为了——?”

他住了嘴。

无路可退的青田蹲去了地下,把头埋进膝间,两手手掌掩住了两耳,可笑得像个小孩子。但齐奢丝毫也笑不出,他甚至动用了好大的气力才摁得住直向眸子里冲的酸涩。即便他幡然悔悟苦苦相求,她还是宁愿待在这鬼见愁的破地方,一天天把自己比丝绸还滑的皮肤打磨成砂纸,把拿来唱最陡峭曲折的情歌的莺声拿去唱一贫如洗的经书,把丰美的青春交给一群地痞去调戏污辱,也再不肯跟他重新拴起,一度那么牢靠拴做一处的两只手。因为其中的一只,把曾有的爱抚都变作了恶毒的一巴掌,而那曾说出最纯挚的情话的嘴,则向她说出了一个俗世给她的字眼,一个对她而言见血封喉的红字。齐奢懂得,有一种人的信任是最娇贵的细瓷,一旦碎了,就是粉碎,你尽管俯首贴地地去拾捡去弥合,可除了一地残片、满手的割伤,你什么也不会再得到。他死死地扣紧了两拳,想指责对方的绝情,却只双目发直地盯住了青田枯瘦赤裸的后颈,昔年飞缠的三千青丝,一丝不挂。

阳光把一个影,如一个不留缝隙的拥抱一样,履覆在青田缩成一团的躯体上。这影,开始一分一寸地后撤。当青田又在背脊上感受到夕照的暖意时,她就放下了捂住两耳的手,从地下掇起木鱼,站起身,前后扑了扑单衣,绕开身前的人踽踽而去。

光澄木茂,禅关清梵,窄道间穿过个赤头青衣的身影。无人知晓为何这样一幅又安详又静谧的画面,会使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好男儿,绝望得直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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