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早去,立在顶前面,你一定瞧得见我。”
齐奢笑了,探身在青田的额心一吻。
趁前一段政局动荡,河南地界的回子们纠集甘陕同族屠杀汉人、抢掠作乱,中央应激迅疾,由摄政王亲出讨逆。举兵之日,京师九城夹道围观,连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们都三求四请地央得家人带出来,只为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但见军容如火如荼,赤红流苏、明黄镶边的大纛旗足有两丈多高,四面金鼓旗、翠华旗、销金
旗、金锁、卧瓜、立瓜、锁斧……正中的大元帅韵度岿伟,矫然不群,一身紧束银甲,大红色的盔缨腾跃如蛟龙,飒飒飘扬在风中。
风穿越了人群,吹过一尾红裙,将裙间的细褶一一拨过,拨动了其间一坠坠小银铃,翻飞了一身的乐声清扬。金线密匝,堆珠漫撒。这醒目得几乎刺目的大红盛装,令青田在一整座黑沉沉的人海中像破雾的艳阳那样清晰。齐奢的目光觅到她,他只隐约看见她举起手朝他摆了摆,但却万分清晰地感到一根丝,就在她指尖,随每一细微的动作缠绕着他的心。齐奢知道她无法看见,可还是对青田笑着点一点眼睑,甘之如饴地把这根丝的另一端,在自己的心头系成一个羁绊。
离人终于去远,告别的指尖一根根收蜷,有如合起了花瓣的睡莲。青田将手放低,满面的珠泪无线可收,人却有捆有缚,往来不自由。
登香车,返绣阁。暮云扶了青田入房,一厢为其换妆,一厢为其缠绵别离的泪态而偷哂。可不虞一转眼,却见青田的双眸仍隐隐泛红,目光却已冻绝。
“去请冯公爷来。”
手里还捏着才脱下的华服,暮云僵在那里,“冯公爷?”
青田自己解去了项上的一串金珠链,卸掉了头上的五彩额冠,“怎么,不认识了不成?听说老头子做了新科的花榜状元——雨花楼的鲍六娘,常在那里住局,你去雨花楼堵堵门,八成就能堵到。”
“可请他做什么?”
“做花头。”
暮云登时惊骇交加,“姑娘,这是打哪儿想起来的?一年多没开张了,三爷这一走,你更该杜门绝客才是。”
“今日杜门绝客,”淡笑着,青田摘去了发间的最后一支红玛瑙双喜簪,“昨日的我,就不再是娼妓了吗?去吧。”
一知半解的暮云把手内的红衣攒弄着抱做一束,想了又想,到底是心一横,转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