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他们吵嚷的那些脏话暮云依稀全听在耳内,正是满腔怒火,故意冷冰冰地一笑,“给我捧场,怕你还不配。”
“嘿?”姓钱的眼一瞪,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下来。
曹旺儿正待出手拦阻,暮云已纵声断喝:“你敢!”
姓钱的倒真把手生停在离暮云的脸蛋只不到一寸处,暮云的手却向前足伸了有一尺,“自己看看。”
“什么玩意儿?”姓钱的犹犹疑疑,倒也收回手,把暮云手托的帕子四角掀开来。怀雅堂的正门高悬着红灯,端端地照在暗花绢帕间一块篆文书刻的牙白腰牌上,令姓钱的当场就一抖。像他们这些铺兵腰中也挂的有腰牌,不过只是块三寸长一寸宽的红木牌,正面书写隶属部门,反面书写当差姓名。另有一种乌木牌是四品以下的低等宦官“火者”所佩,凡四品以上称“太监”者才可佩戴此等象牙腰牌。牌子是反面翻在那里,上头只刻着两个字,第一个瞧起来很像是个“周”。姓钱的不大识字,脑袋却不傻,一看出这个字,吓得简直尿在裤裆里:北京城姓周的大太监,伺候的主子还有哪一位?
立时一改恶颜,哆哆嗦嗦挤出个笑脸,冲暮云连连鞠躬,“呵呵,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姑娘海涵,姑娘海涵
。”又扭脸向后怒斥一嗓子,“都傻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姑娘赔罪?”
兵差们错愕相对,却也不得不扶刀哈腰,“姑娘恕罪。”
姓钱的又朝曹旺儿几个拱了拱手,“嘿嘿,一场误会,哥儿几个别放在心上,回头一道吃酒啊……”嘴里赔着无数的好话,又把那些属下骂骂咧咧的,一溜儿夹起尾巴走掉。
走出一段,后头就嘁嘁喳喳的开始了:“钱哥,怎么回事儿?”“是啊钱哥,那女的什么来头?”“是那个什么段青田吗?也没见像传的那样闭月羞花,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什么‘花榜状元’,不过凑合而已。”“你他妈傻吧!人段青田也是咱能见着的?这小婊子我认识,是段青田的丫头。”“丫头?看她穿的比富家小姐还气派些,竟是个丫头?“哎呀你们都瞎吵吵些什么,钱哥,她手里拿的到底是个啥宝贝?”“对啊,莫非真有什么贵客?”……
“别问了!”钱哥威喝一声,又沮丧地叹口气,自言自语着,“妈的,那位天皇祖宗不会真在里头吧?那可就邪透了,难道这就是那些酸诗人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老远的地方,暮云直望着那一队强兵消失在胡同口,方才慰告了曹旺儿一行几句,即向前转来。段二姐几个还守在原地,侍卫何无为照旧永无一言,周敦倒是絮絮地说着,满面无奈,“大娘话中的道理我们何尝不明白?只是自来只有奴才听主子的,哪有主子听奴才的?我们去劝也只有讨骂的。罢了,就是大娘说的,好和歹全看命吧。哟,暮云姑娘回来了,怎么样,可还顺利?”
“多谢周公公,”暮云掬个礼,将牙牌递还给周敦,“顺利得很,那伙官差一看就乖乖撤了,都放心吧。那妈妈你们在,我回去伺候着了。”
“我们也回去。”周敦拴好了腰牌,向段二姐点点头,“多谢大娘的好茶。”
三人一道又回到了青田的房中,周、何就在堂屋外侍立,暮云一个人进屋,先屏息听一听,才上前隔帘而报:“王爷,没事儿了。”
里头“嗯”了一下,再没有其余的响动。
暮云便重新蹲去了小炉前掀开药锅看一看,一股滚沸的白雾扑面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