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那三头六臂的千面观音如一夜被撕扯成几个身子,端的是头昏脑胀、恶心欲呕。青田甚至顾不上叫人撤换被褥,拉了个小引手垫着胃就横趴去床里。初觉混沌,耳际却传来暮云的呼唤:“姑娘、姑娘?”
青田挣扎着张开眼,“嗯?”
“姑娘,”暮云面有难色地支吾不定着,“要不你起来瞧瞧?在御好像熬不过去了……”
“你说什么?”一下子翻起身,两眼中的血丝直暴而出。
“就是,唉,已经有三天了,调好了猫食,在御也不吃,牛奶也就闻一闻,舔上两舌头。我瞧今儿蜷在那儿动也不动,怕要不行了,要不姑娘起来瞧一眼?”
青田甚少对暮云厉色相向,这时却动了大怒,狠将她朝外搡一把,“你干什么吃的!我天天忙得顾不上,你就不知道替我操点儿心?三天了才告诉我?让开!”
暮云掩面而泣,“对不起姑娘,对不起。”
一冲到屋角的猫垫旁,青田也几欲下泪。只见猫儿在御瞑目无神,瘦了一大圈的肚皮急促地一鼓一鼓,白亮的皮毛也笼上了一层灰意。她伸手来摸它,带着哭音轻唤:“在御?在御?”又倏一下起立,信手从哪儿拉一件衣裳胡乱穿起,俯身将在御环抱进怀里,提步外行,“伞子胡同里有一家医馆能看猫猫狗狗的,你马上拾掇两张银票跟我去,我先下楼叫——”
青田傻在那儿,怔目不能言。
她一手还拽着门,门外,是正举着手准备叫门的段二姐,同样被唬了一跳,又挤一挤眼睛笑出来,“闺女,你看是哪一位天大的贵客来了?”
青田早看见了,他实在显眼,整间小客厅里都是他:身高而体魁,气宇端凝。他也微一愣,就向她走来,走路略有些高低不平,如一颗跳动不稳的心。似乎只一霎,段二姐就从她视线里退开,他已站来她面前,面峻如山,神和似水。
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一看见齐奢,青田骤觉委屈得不行,所有的难过一下子全涌起,泪水不问情由地夺眶而出,夺口而出的却是:“在御病了,三天不吃食了。”
齐奢见青田只邋遢地套着件半新不旧的淡墨画绸袄,脂粉半残,瘦比飞燕,而面上的两道清泪则是燕子低飞所带来的雨水——第一场谷雨,绵绵地落入他心底,把他的心变得又潮湿又温暖,适合万物生长。
他想为她揾泪,却有反常的紧张,伸出手,又放低,连说起话来也有些结结巴巴的:“别、别、别哭,别着急,周敦,马上差人去太医院调个吏目过来。”
槐花胡同原就与皇城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已有一位宫中的老兽医急急赶到。青田避入了后房,约有小半个时辰,便听到齐奢在帘外唤她。她挑帘而出,屋子里只他一人,猫儿在御被他托在两臂间,四脚朝天地向后挂着头,睡得不知道多香。他带笑将它递来,“用过药了,没大事儿。”
青田接过猫,心疼地嗅抚着,“虫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