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绢用生姜汁染了,眼边一擦,泪如泉涌。”
齐奢大乐,把手臂长伸而来,“你手绢?拿来我瞧瞧。”
青田也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冽冽的幽光,“我早用不着那个了,说哭就哭。”
“说哭就哭?这可是真本事。怎么练的?”
“不消练。到后来,随便想起什么事儿来都够哭上个几天几夜,掉几滴泪算什么?”
她漠然的音调如一阵凉飕飕的风,不提防间,便将齐奢的眉目扫动得震颤。然而一霎后他已重新笑起来,面带诧异地扫量她一番,“这可怪了,我却从没见过你掉一滴泪。”
青田将秀面微偏,直直地望来,“三爷想看我掉泪?那容易得很。”
“别别别,千万别。”齐奢“啪”地把扇子往掌心里一打,竖起在耳边连连几挥,“你若掉泪,我定得心疼得以身相许、捐躯而慰,可惜眼下我有心、你无情,我才不吃这王八蛋亏。”
青田这一下是真笑了开来,也把齐奢上下看看,“平日在朝堂上三爷也这么说话来着?”
“那可不成。”齐奢乐呵呵地丢开纸扇,自银碟里捏了颗雕花梅球儿掷入口中,口齿就有些含含混混的,“你们这行吧,讲究的是随哭随笑,我们这行讲究‘呆若木鸡’。无论听见什么,多高兴也好,多沮丧也罢,就是三个字——‘嗯’‘哦’‘啊’,最多再加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摆出这样一张脸。”他把沾了糖渍的手就在衣面上大大咧咧地扫两下,拧脸正对着青田。即时间浓眉不扬,嘴角微垂,危耸而挺直的鼻如一座古神殿里的立柱,眼是殿前天窗,可能本是金粉闪耀的,却已蒙了几千年的灰与蛛网,阴阴憧憧,永不见人间。
青田掉过脸,掩口轻笑,“果真,我头一次见三爷,就是这样一张脸,绷得这个样子不累吗?”
“不光累!”轰隆一下神殿就塌了个地动山摇,同时有粉碎的尘埃在阳光下绚烂起舞,是被封存的精灵。他这样地笑着,放浪飞扬,“一年到头全这么绷着非出毛病不可,所以才得找个人说说笑笑的不是?你一年笑到头,在我面前也就不用笑了。我不是不想你笑,我的意思是,真开心再笑,不开心就不笑,就跟我耷拉着脸,没事儿,咱都自自在在的才好。”
一时间,青田竟无以继言,忽听得“窸窣”一声,一只小小的宠物自帘内探进了毛绒绒的脑袋。
“在御!”齐奢出声笑起来,拿手拍了拍自个的大腿,“来,过来,到三爷爷这儿来。”
白猫驯顺地走近,一蹦就蹦上了他膝头,齐奢把它抱起在两臂间从头到尾地擦抚着。在御将一蓝一绿的鸳鸯眼慵懒地眨动,露出尖尖的前牙来打了个呵欠。
青田侧头瞧过来,笑容中透出了几分落寞之意,“我几个常年的老客人,在御从来理也不理,一抱就跑,跟三爷却自来熟,回回见了都这样亲热,当真是奇了。”
齐奢只管抚猫,瘦长结实的手指于在御油光水滑的夏毛内出出入入,熟稔而自然,“我最喜欢猫,猫一直都是猫,不像人,经常不是人。瞧,你又多心了不是?我自说我的,你甭牵三挂四。”他斜将眉毛挑高了一边,朝她笑睨着,“咱聊些高兴事儿吧!你几岁被卖进来的?”
青田“哧”地笑出声,却又略带些嗔怒地望来。他呵呵一笑:“对我来说真是高兴事儿,要不,我也遇不上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