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雁的脸胀了,另一处也胀了,“这世上的男人见着你还能正正经经的,姐姐你说一个来我听听?”他重新抓住了青田的手和手绢,欲火中烧地一把箍紧了她,“好姐姐,我想你好久了,真真是个玉美人,神仙也不如你!”
“我的哥哥,你这样聪明杰俊,我也早有意于你。我并不求你跳槽来做我,只时时地和我谈情亲热我也就满足了。”青田斜坠着金钗,高挑着银裙,任随戴雁吃得满嘴胭脂记。正待入港时,却又一手抵去他胸前,挣起了身子躲避道:“不,怕只怕我是个有心的,你倒是个无情的。你和惜珠好得一个人似的,回头却把我当笑话讲给她听。”
戴雁已是裤裆里着火,指天说地地赌起咒来:“我若告诉给人去,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你们男人家说话我才不信。”她只把他半搡半就着,“除非你拿件东西来作保——”
“好姐姐,金山银山你一句话,只求你方寸慈悲,舍一滴菩提救命。”
青田拢抱住戴雁的头颈向他耳中吹入几个字,噙过香茶饼的口气仿佛是朵朵的花蕾凭空初绽。戴雁仍陶醉不已时,她已翻身而起,款款作态地立于男人两腿间,把腰里的汗巾轻挽着,“亲亲的哥哥,我金山也不要,银山也不要,只要这个。你把这个拿来给我作保,我就信你。”
戴雁恐她要走,正欲嚷,青田却又曲下颈子自往他的口内笑吐舌尖。他忙把她揽住,但觉怀中贴上了一对酥极软极的胸乳,正待上手揉摸,手腕却一凉。青田的指尖已蛇入他袖内摸出了自个的护甲来,小小一盏幽灯的暧昧颜色中,她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目的金线。
“三更前管她要来,敲了更鼓还来这里等我,我自救你焚原苦海。”她嫣然展一笑,婷婷地转身。
青田头也不回地走出茶厅,穿过天井,脸皮绷得活像个死人。她有把握。对于这些每次看见她都活似婴儿看见乳房的男人们,她从没失手过。
夜,恰似一场仓促而轻率的引诱,匆匆过去了。
接下来是一个微阴的天。自起了床,惜珠就头疼得要命,昨夜帮戴雁吃了足有半斤酒,天还没亮他就说府中谁做寿,歪帽散衣地走了。叫他这么一吵,她也没睡好,躺到中午起了身,也懒得梳洗,只靠在床头捧了本元稹的诗集,正闲翻着,听见小丫鬟在外间叫了一声:“青田姑娘。”
惜珠放开了书,一想起青田拎着嫁衣在她面前愤然欲狂的败相,她就禁不住洋洋自得。这自得很快又变本加厉——对方居然无故出丑,一进房就绊了下脚。
“哎哟,姐姐可看着!”惜珠倚着大红金钱蟒靠背,一段藕白的臂腕打绢袖中滑出,举手轻揉着额际。她头上光光的,只在前额环了根紫销金箍儿,太阳穴上贴着两小方头痛膏,人是病西施的红颜妙相,“咱们命薄,压不住‘状元夫人’这非分之荣,要不怎么好好的平地上也能绊住自己?我要是姐姐,日后出入必然加倍当心,别有什么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是,好好的,平地上怎么也绊一下?”青田一手捏着一把宫扇撑住门槅扇,另一手下去脱鞋,把左腿的绫裤抖搂着,好半天,自一只珍珠软底的绣鞋里捏出个什么来,“我说呢,原来有这晦气东西硌在鞋里,怎么能走得稳当?”她转视着惜珠骤然瞪直的两眼,更把两指间的东西来回晃悠着,“哟,怎么,莫非这是妹妹你的?”
“当头一棒”远非只是辞藻之妙,此刻,惜珠便觉半空中当真横生出来一根狼牙棒重重击上她天灵盖。难怪!昨夜里戴雁先给她大灌黄汤,回房后又说什么“青楼也赋白头吟”,非要与她一同剪发,作为结发夫妻之意。她待他一向是有点儿真心意的,见他情深若此,也就一半醉、一半真地和他共剪香云,谁料他竟是吃里扒外哄别的臭娘们儿去了——哄她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惜珠想起她手持银剪的那一幕:小心翼翼地铰下一缕发,挑一根最细最红的勾金丝绳分分缠就,把她的一缕情送给那男人。而现在她的情,竟从这女人的脚底掏出来,钳在她指间,又轻飘飘地往前一掷,像一撮卑贱无根的野草——
“嗐,我还当是哪个小野逼的骚毛呢!”
青田拍了拍手,直望惜珠惨黄的容颜。那令人不齿的勾引、龌龊如猫狗的交尾只不过是漫长的前戏,这才是快感降临的时刻,痛快极了!她将脚尖递出,踢了踢被抛落在地的一束细发,做出一副极尽夸张的忧心忡忡,“真奇怪,妹妹的头发怎么会跑到我的鞋里?不过妹妹啊,人家都说要是头发呀、指甲呀这些东西被人踩去了脚底,可是要倒大霉的。我要是妹妹,日后出入必然加倍当心,千万可别有什么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她趿拉着鞋,风摆杨柳轻摇着扇子出屋了。
惜珠一句话也说不出,顷刻之间一切都涌上来,千金小姐沦落风尘,似花深陷泥淖,如血空枝碧啼。她喉如土塞,泪似江流,很久很久之后才积攒了足够的力气站起来。她赤脚蓬头地冲下床,狂喊一声:“段青田我杀了你!!”
随后她就膝盖一软,向前扑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