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运则淡之又淡地说:“我亲手做的,手艺生了,做得不好。”
青田眼轮血红地笑了笑,对,她几乎忘了,这人中龙凤的状元郎当年不过是个小裁缝,他永远是她的小裁缝。
玉尺金剪,天衣无缝;君曾寸寸抱我身,肥瘦处处不消量。
她张臂圈住他,把脸藏去他肩后。从来都是值得的,那些为了他而对其他男人的忽嗔忽喜、乔张做致,那些轻身贱骨、摇尾乞怜,因为只有这个人把她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值得这样好的男子亲手去裁一件嫁衣的,好女人。
乔运则拥着青田,字句笃定:“等我官职一放,我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青田笑着流泪、笑着沉默,而后她笑着摇了摇头,“阿运,我出身不正,你若明媒正娶,一旦言官纠弹起来,必将获罪。你苦了多少年才换来的金殿胪唱、独占鳌头,极士林罕有之荣,老天爷给的前程不能就这样白糟蹋了。纳我为侧室,一心一意待我三年,三年之后,你去世家女子间另觅良缘。倘若日后你的夫人对我妒不能容,我就效仿鱼玄机,披戴出家,诗酒趁年华。”
乔运则也摇了摇头,“我娶你为妻。”
“阿运,你别这样固执,我明白你的心,可是——”
“乔运则娶段青田为妻。”他字字如铁石,但他的嘴唇温存如水,轻覆了上来。
在他的嘴里,青田哭得要断气。
后头的暮云早已是泪流满襟,她扯起袖口摁了摁脸面,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外。
外头正有个好月亮,暮云绕开了五颜六色的风灯,只拣月光所至的冷僻之处,一径从后楼梯溜出院子。她靠在一头的门墩子上仰首出神,冷不防却一声尖叫,回身去打谁的手,“小赵你个死人,吓得我魂都没了!”
是个看着有些木讷的少年人,笑着去弄暮云的花领子,“你这是中什么邪了,一边哭一边笑?”
暮云是圆中带方的一张脸,两道眉虽浓重些,却如初三望四的月微弯着,配着单眼皮的白果眼,秀气中不失精干利落,挂着泪就更见几分娇蛮;手只把那小赵乱推着,“大夜里的,你又从哪个地缝里冒出来?”
“老被二姐骂,我不敢进去,就想着你总得出来的,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呢,等了快一个时辰了。金铺打了种新钏子好看得很,我送来给你戴着玩。只别丢了,戴腻了还我,我再拿新样子出来给你。”
“要说你多少遍?上回被老板发现还不够受的?我缺这些东西吗?拿回去拿回去,我不要。”
小赵便受屈地申辩:“暮云……”
青霄中一轮上弦月,前半夜的歌舞喧嚣都已经平息,仿佛是渣滓沉淀后,上浮的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