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杀张老汉又改变方式了呢?”
她确实没想到江蓠贞就在刚才流泪的一刹那,彻底放弃了复仇心。放弃了杀人计划。
关子亮挪开位置,让邝言春替苏小鸥包扎,别人以为他是害怕再吃耳光,谁知道他却是有着难言之隐。他现在正后悔刚才口对口地给苏小鸥做人工呼吸,别说去碰她的伤口,就是连看都不敢看她正流血的伤口,他现在换上了严重的晕血症。
她久久地望着江蓠贞,慢慢地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她的眼泪还没干,苏小鸥将她眼角的泪痕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对她说:“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哭了。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流泪,知道吗?你已经不是女人,也不是江蓠贞了,你是犯罪嫌疑人,拥有这个名称的人,爱和恨都应该在心里消失。你明白吗?只有放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才能彻底解脱。”苏小鸥口口声声叫江蓠贞不要哭,而她自己却禁不住声泪俱下。
“不,我不逃。”
“为什么?”
问:你是怎么知道你留给伯父的钱被苏记者拿走的?
如果之前苏小鸥对江蓠贞所讲的故事还有些质疑,她不太相信像她那样一个山村长大的女孩,身上竟然天生地带着那样不可思议的野性和疯狂,可是现在她信了,哦,江蓠贞。江蓠贞果然有个性,不,是有股子邪性。
江蓠贞的泪水叭嗒叭嗒流淌,苏小鸥感觉那眼泪就像冰雹一样砸进自己的胸襟,一滴一滴渗进去,砸得她心口微微疼痛,寒凉至心底。
他没有说苏小鸥醒了,因为,苏小鸥的确没醒,但她嘴里发出“吭”地一声,呛出一口水来。
“然后她给你通风报信?”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一直挂着美丽得有些虚幻的笑容,仿佛她选择坠楼投江,不是为了死亡,而是为了看一场奇观。没错,在身体腾空之后和落水之前,她的确看到了一场别人无法看到的奇景:她首先看到是房子倾圮了,不是一栋两栋房子,而是所有房子,整个百年老镇都倾圮了。接着,她看到的是人在倒下去,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大片人,所有的人都倒了下去。“这是一种集体死亡,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在死亡……”她喃喃自语地说。再后来她看到了蓝天,蓝天上的白云,自由飞翔的鸟……这些会飞会动的景象倒是离她越来越近了,仿佛她看到的蓝天白云飞鸟都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马上就可以跟它们融为一体。这,的确是真的,因为这时候她身体转了一圈,已经不是面朝上,而是整个人朝下,所以,她看到的蓝天白云飞鸟是水中倒映的那个,那个自然是离她越来越近了。她终于看见了一直想看见的天堂。她睁着眼,笑着,幸福地扑向天堂,这是她一直向往的天堂啊,也是她的终极归宿……“蓠贞……”
“三天。”
苏小鸥正在搬着梯子,听她说这样的话,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那一刹那,她脑子里出现很多怪念头,什么棕绳,楼梯,还有大堆猪草,等等……等到这些碎片拼成一个完整意思,苏小鸥急转身大叫:“不——蓠贞,不要呀……”
“我临时改变主意了,我想试试江蓠贞说话算不算数,她说杀一个人付给我两万。后来她真的兑现了,我叫她把杀她男人的两万块钱给我伯父,算她男人对我伯父尽的最后义务。”
江蓠贞没吱声。平静得近乎麻木地看着苏小鸥。
“也可以这么说吧。”江蓠贞神秘、宽宥地说。
突然,邝言春大声喊他:“老关,快看——”
“好啊。你把我绑起来吧。”江蓠贞很平淡,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