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群孩子开始打架时,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那样的黑暗中闪烁的冷光和不顾一切抢夺抗争的眼神……尽管过了那么多岁月,她依然能清晰地从记忆中迅速找到同样的一双眼睛。
如今,转眼又过去了十几年。
微微笑着,她如同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一样,抬手抚摩着帝国少将的头发,轻声道:“是的,我一开始就认出你了,焕儿。”
“为什么您从来不说?我以为您早就忘了……”云焕有些茫然地低声问。
“那时候你还小,我想你也不愿再提起那件事吧?有些噩梦,是要等长大后才敢回头去看的。”慕湮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袖子卷下来,盖住伤痕累累的手腕,“而且你也不说,我以为这个孩子早不认得我了呢,还说什么?”
“怎么会不认得……一眼就认出来了。”云焕嘴角往上弯了一下,那个笑容和他一身装束大不符合,“我怕说了,师父就会识穿我是冰族人,不肯教我把我赶走了——我那时可是第一次求人,好容易叶赛尔他们答应了不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傻孩子。”慕湮忍不住地微笑起来,伸指弹了他额角一记,“怎么会看不出?你看看你的眉眼、头发和肤色……沙漠里长大的牧民没有这样子的。”
沧流帝国的少将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流露。
“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收你入门。”空桑女剑圣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弟子,感慨,“剑技无界限……空桑人也好,冰族也好,鲛人也好,只要心地纯正、天分过人,我想就已经够了。你没有武艺的时候,尚自不肯借力屠戮所谓的贱民;若有了剑圣之剑,应更加出色,能为这世间做更多。”
云焕忽然沉默,没有回应师父的话。
要怎么和师父说,当年回到空寂城后,尚未完全恢复的他就主动要求和镇野军团一起去到了曼尔戈部里,凭着记忆将那些劫持过他的残余牧民指认出来?
那些侥幸从帝国军队的剿杀中逃脱的牧人,被孩子用阴冷的目光一一挑出,全家的尸体挂上了绞架,如林耸立。九岁的孩子反反复复地在人群中看,不肯放过一个当初折磨过他的人。手腕上的伤还在溃烂,孩子的心也一度在仇恨中腐烂下去。
后来遇到叶赛尔他们,并不是他心怀仁慈而不曾报告军队,而只是作为一个被族人孤立的孩子,他感到寂寞,需要玩伴,而和人打架,至少可以缓解寂寞,同时也让自己变得和那些贱民一样强健。
同样也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努力,总有一天可以打赢那些同龄人,他是有机会赢的;如果像童年那次一样,遇到了没有任何赢面的敌对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到空寂城,去报告那些军人有暴民袭击冰族,然后带着军队去指认那些贱民,让他们的尸体在绞刑架上腐烂。
他并不是个心怀仁慈的人,从小就不是。
许久许久,他才轻轻道:“师父,我真的不想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