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之猛地抬起了头。
这无疑是一种默认,顾月芙凄然又了然地一笑,恨恨道:“我就知道是他”
禅房这头,谢窈膝下一软,春芜忙扶住她。而陆衡之被戳破之后,心里反而平静许多,颓然承认了:“是。”
“他让我将阿窈交给他,便同意退兵。否则,就在攻下寿春的第一时间屠城。齐军历来是有这传统的,我也知晓,朝廷不会给我援军了,这是下下之策,也是唯一之策”
以一人换万人,这的确是桩划算的买卖,顾月芙沉默,若此事落在任何一位有责任心的将领头上,只怕都会如此选择。
但也有不同的,比如沈郎会告诉她,不会强求她,更不会让她毫无知晓地就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丈夫送到陌生的敌营之中,异位而思,她心酸得无以复加,哽咽道:“那你也不该背着她做如此选择啊。你起码应该告诉她的”
陆衡之并不解释:“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爱她,想让她活下去。说他自私也好,瞧不起女子也好,他不愿叫她来承担家国大事,在他心里,她只该是被人娇养的掌中之珠,一辈子受人庇护,不受半分苦痛与委屈。有时他甚至会想,若是当初她没有嫁给他,或是他没有投笔从戎保卫梁朝,那么她的生活定会比现在好得多,相夫教子,岁月静好
可惜人生没有这么多如果,也并不能重来。
他嗓音温醇柔和,落在谢窈耳中却如兵戈嘈杂,嗡嗡一片,脑中空白。
从前她从不知晓个中就里,一心只当是陆衡之听信流言主动将她送给斛律骁,纵使这流言是他有意放出,也是为了破城,她不会想到,是为了自己。
她曾认为是他的南下间接毁了她的人生,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处心积虑。
眼中渐渐填满了泪水,如有千钧在心,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又听暗门那头陆衡之道:“你今日来找我,不单是为了质问这些旧事吧”
发泄一通后,顾月芙的情绪也平静许多:“是,十娘想向兄长确认一件事当初朝中下令将陆氏族诛,这件事,是不是也与那胡人有关系”
建康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虽然心狠手辣、刻薄寡恩,却也不尽是无能之辈,大约是九月里,他意识到自己做了别人手中的刀,下令处死几位从前进言诛除陆氏的御史,并撤去颁给陆太尉的恶谥,加强了北境防线。这些蛛丝马迹,只需有心人稍一分析便可推测出全貌。
顾月芙就是那个有心人。因为天子将公公召进宫赐死后,罕见地放过了沈家其余人,她的沈郎是在战场上死的,和斛律骁无关,可她的母族会稽顾氏却是因他而死怎能不恨
“是。”陆衡之承认了,“当初朝中派人来赐酒时,那些恶吏亲口说的,甚至是,给我看了他们暗中往来的书信”只是他杀了使者北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