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谢窈进宫将这些驳论古文尚书真假的书稿交与她,离开后便出了事。此后一直不得入宫来,是而这修书之事实也搁置了。裴太后遂命宫人誊抄数份,预备送去京中几位大儒府上请他们议论商议。
沿用多年的经典竟全是伪造,毕竟非同小可,单凭那妇人一面之词,也难以令人置信。
她对面另坐了个云髻峨峨、珠冠翠带的女子,面若满月、眉目流丽,却是先帝之妹、当今天子名义上的姑姑、太原大长公主高孟蕤。
“阿嫂真是好兴致。”
高孟蕤以手支颐,视线若游移不定的秋千在书稿上飘来荡去,“眼下,还有心思看这些么”
“尚书之传承,关乎千秋万代,如何没有。”
太后轻声说道,手把那一挪挪的书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高孟蕤见她气定神闲若此,终于再忍不住:“阿嫂,斛律骁屠戮郑氏,在宫中布设甲兵监视您和陛下,你当真咽得下这口气”
郑氏被屠一事,满城皆惊,连她这个一向不问政事沉溺于情郎温柔乡的公主都清醒了过来,毕竟,后族被铲除后,他要问鼎的就是天子之位了。届时,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又该如何处置她们
“国家大厦将倾,宗室袖手旁观,我一妇人又能如何呢。”裴氏将书稿交由女侍中白氏,“拿去分发给先前拟定的五位经学博士,请他们瞧瞧,谢夫人的观点还有何谬误。”
白氏笑着应:“嵇博士今日怕是要入宫谢恩呢,太后可忘了么,您前日赐了节礼的。他的一份奴就自作主张地留下了。”
太后“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高孟蕤却奇道:“姓谢修书的是斛律骁从南朝带回的那个妇人”
得到白氏肯定的应答后又急道:“那就更不能让他修了”
“儒家最看重君臣之道,斛律骁屡次以臣僭君,民心在我,若让他修成经书,岂不是白白地让他揽获好名声么”
“国家危急,手里没有实权,所谓民心又有何用”裴氏摇头。
至若那南朝妇人,她也曾想过要不要让她继续修尚书,诚如高孟蕤所说,书若修成,于皇室并无什么益处。
但经义传承关乎千秋万代,若真如谢窈所说国中如今所学为假,若不勘误,岂不误导后世
何况她们女子要做成一件事谈何容易,这是她留名青史的好机会,她不该剥夺。
高孟蕤在心间暗骂了句“妇人之仁”,却也好奇那位令斛律骁不惜得与皇室撕破脸的二嫁妇人是何模样。这时黄门来报五经博士嵇隽携侄求见,太后颔首:“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