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去厨房替女郎煮茶,回来的路上恰巧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心下大乱,强抑心慌地将盛了茶水的白釉莲花瓣纹罐抱上案来,替荑英与谢窈满上。
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一晌,那茶罐里的茶水早已变得温凉。荑英瞧着着碧绿茶汤注入白釉杯里溅起的浅浅白雾,微有疑惑:“春芜姑娘怎生去了这么久”
这时斛律骁也已回到了席间,春芜倒茶的手一抖,那茶汤便溢出了些。谢窈若有所思地瞥她,她却将头埋得更低,声音蚊子似的:“奴不常往前院里来,途中迷了路。”
她毕竟是谢窈的人,荑英不好再过问,这时堂下议论胜负已分,那方才与封述论辩圣人有情无情论的幕僚已败下阵来。众人纷纷向封述表示祝贺。他却不骄不躁,谦逊施礼:“献丑了。”
即便是敛衿施礼,他背脊仍挺得笔直,高峻若孤松独立,显现出良好的家风教养。
装腔作势。
斛律骁心间不悦,俊颜凛绷,转向身侧屏风后的谢窈道:“夫人既围观了全场,以夫人之见,今日谁的议论更胜一筹”
堂下众宾哗然,未想屏后竟有夫人莅临。封述俊挺眉头微动,转眸瞧向了那道绣着空濛山水的水墨纱面屏风。
纱面上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如在雨中。她芳姿影影绰绰,似是芙蓉开绽在茫茫天水,有轻雾作掩,看不真切。
只能闻见清悦柔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方才持无情论者议论新奇,清通简要,有情论者才综广博,辞藻如夏花喷朱,华美无比。”
“但妾以为清谈应以言辞简要而辞意畅达为佳,故认为持无情论者更胜一筹。”
当着斛律骁的面儿,谢窈其实不愿夸赞封述,但既要她点评,又不愿失了公正。只好假意不知是封述在与人议论,只以二人观点代指。
何况虽是封述更胜一筹,实则与他辩论那名幕僚亦不差,几次援引王弼的老子注作驳可见其才学,听闻出自鲜卑部族,忆起斛律骁前日所说的她对他们有偏见,更觉脸热。
“夫人谬赞。”封述辞气温和,耳后却透出一抹薄红,“述不过拾先贤之牙慧耳。”
屏风之后,谢窈淡淡颔首:“是,听二位方才言论,阁下对晋时何晏颇有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