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医院时,病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男人鬓发苍白凌乱,枯瘦的、满是皱纹和黑斑的脸上带着惊恐不甘。医生护士费了一番力气才合上他的眼,低声道了几句节哀后鱼贯离开。
隐约弥漫着腥臭味儿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立。
成洲站在床的一边,对面是一个气质沉稳的黑西装女人。她垂眼看了会儿床上人可怖的遗容,抬手将短发别到耳后,然后不着痕迹地掩住了鼻子。
“真可惜。”她精致的画眉轻轻蹙起,“再过两天,他就能看到公司上市的发布会了。”
成洲听着这仿佛真的带着怅然的叹息,忽然想起了女人——另一个女人。他想她好像从没有这样平和镇静的时候,只是永远沉溺在她的悲伤、怨怼和神经质的兴奋里。或许那之后,那场车祸之后,她才终于平静下来——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像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样涕泗横流、满身污秽、到最后也不能瞑目,也许是其他模样。他没看到,所以无从想象,事实上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她了。
而现在男人、这个几乎没有在他的生命里正面出现过的人,正以相似的方式退场。
和对方那少到可怜的、且总是伴随着愤怒和冲突的交集一幕幕地划过成洲眼前,又化为齑粉飞速消散。
“是。”他说,“真可惜。”
成洲走出病房后,原本正靠着墙等在外面的路见屿立刻上前。西装女人看到后者时诧异地一挑眉:“路总?”
路见屿冲她略一点头:“廖董。”然后便转向成洲。成洲没等对方开口、先拨了拨对方落在额前的碎发,问:“困不困?”
路见屿愣了一下,成洲又说:“刚才都说了你不用来的。走吧,赶快回去休息——”
“该休息的是你。”路见屿推开他的手,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你要是难受,不用忍着。”
“我不难受。”成洲道,“我怎么会……”
他说着,越过路见屿的肩膀、看到了对面墙上的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脸。
神色确实非常难看。
成洲觉得很奇怪。他一丁点也不难受,心里甚至感到高兴和释然。硬要说有什么负面情绪的话,他也只是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