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娘诚惶诚恐道,“因我胎死腹中的孩儿魂魄无依,便是投生也体弱多病,难有整寿,为此那对夫妻竟狠起杀心,我自是不许,趁夜色杀人夺子。妖物伤人已天理不容,何况是杀人呢?现阿华有靖人照料,可无忧成长,夏娘害人偿命,无怨无悔。只可怜我那孩儿,始终都来不及唤娘。”
郎君此时不笑,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秋辞以为是他要出手处决杀人的姑获鸟,便急着捧起夏娘的脑袋,问道:“寻死不迟,先告诉我你把吉量藏哪了?”
郎君面色平和,眼底却是静静淌过一丝笑意。
夏娘疑惑,“我不知吉量是谁,娘子恐是寻错人了。”
青耕也跟着起哄,“呦,先前不是说不认识吉量么?”
秋辞有些急了,把手比在肩膀上,“你怎会不知吉量是谁,他生着一双金瞳,大概这般高了,或许更高。”
“她或是真不知。”说话的人不是夏娘,而是羽衣油亮,人比花秀的凫徯,他奉命寻人有了结果,此来是为主答复。他朝着郎君行了一礼,说道:“主子,有人在豢养髑髅神(1)。”
髑髅神是什么?光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髑髅神到底是什么?在场的几位又都不知道。便是熟读天下书的郎君,也不过略晓皮毛。只知是妖人拐盗男童,将人杀死掬留魂魄,制成傀儡供其驱使,做尽世间恶事。
立在梅树下的秋辞肚子忽然疼了起来,疼得她眉目狰狞,满头是汗,再也站不直身子。她双眼闪烁地盯着地上碾作尘泥的落花,浑身都在发抖。她明明已经一个月没喝人间的雨水,肚子是不可能疼的,只是此刻的疼又是这样彻骨,令她难以招架。一旁的靖人娘子以为是她觉着冷,连忙端来热茶,谁知秋辞竟疼到晕了过去。
清晨时,秋辞被阳光亮得睁不开眼,拿手捂住,指缝里却瞧见郎君如玉的侧脸。他此时并未束发,如瀑的青丝到腰长,用白玉环松松地勾在背心,衣裳也换了,是绣着祥云纹的蓝灰色锦袍,腰间系上一块未经雕琢的翠玉,阳光洒在玉上,晶莹剔透,衬得郎君美貌真真绝妙。
“郎君面色红润,看来是昨夜睡得安好。”秋辞此刻笑得开心,仿佛昨夜疼哭的人不是她。
郎君不知她醒了,听到她说话吃惊了片刻,而后眼睛一弯,似新月般好看的笑。青耕端来一碗水,递给秋辞,“昨夜也就只有你睡了,咿咿呀呀地喊得那么响,比老鸦还聒噪。”
秋辞口干舌燥,嘴唇都起皮了,只恐碗里的是些肮脏溪水河水,便没去接碗,郎君却告诉她,碗里的是岱舆露水,这才放心尽饮。她道:“昨夜我肚子疼得厉害,睡得也不好,半睡半醒间却做了个美梦。梦见有仙人为我拭汗,他俯身时落下了件物事,坚硬似是石头,我握在手中,疼痛竟减了七分。那物事形态大小,恰与郎君腰间这块翠玉吻合。郎君莫不是就是那慈悲为怀的神仙?”
“还不是你借病耍流氓,拉着主子的手不肯放,害得主子一夜未合眼。”青耕在伸手接过空碗时,还不忘白她几眼。
秋辞听了,也不大愧疚,倒像是占了便宜的无赖般哈哈笑道:“郎君身上有香气,比女人还好闻。”
郎君被调戏也不恼,只笑而不语。凫徯派出的人有了消息,近些年也就汉中出过一只髑髅神,杀人放火倒也未曾干过,单偷了一只长恩鬼。
秋辞垂头,不久便想起了一些,“山阴郡的郡守正有一只长恩。”
凫徯道:“那就找人盯紧他,或许能从他那找到线索。”